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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补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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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蹄催人意,烽火照江衢。

    破虏今南下,不知是何局。

    天刚破晓,古骜带着人马,便绕过了雍驰的战阵,取道名义上归廖清辉所辖的河间郡,入于江衢。江衢守将都认得廖去疾,一时间不由得骚动起来,都道:“是世子!世子回来了!世子回来了!”

    廖去疾身后,是古骜所率骑兵战甲,展展旌旗,自入了河间郡,便以旗帜表明了身份。

    铁骑纷纷,踏在青石板上马蹄声清脆,惊醒了无数春闺梦里人……他们窥望着,只见一匹匹高头大马如风般掠过,马上骑士全身重甲,腰间配着弯刀,晓白残月下,他们背后竖起的一杆杆巨大的旗帜,赫然写着一个“汉”字,气若奔雷,龙姿虎势。

    一时间,河间与江衢的沿途,都口口相传着:“……是汉军!是破戎的汉军来救我们了!雍伪打不过汉军!汉军还救了世子!”

    此刻,远在郡城的江衢王廖勇也早收到了飞鸽传书报信,星夜赶来,终于在晨光微曦的时候,看见了汉军铁骑簇拥下的爱子。

    廖勇仰目望去,见廖去疾安然无恙地坐在马上,只是衣衫破损,面目中掩不住疲惫,这才放下心来。

    这时太阳爬出了地平线,江衢军步兵与汉军铁骑早已列阵。阳光照耀着铁甲,甲光向日,如开了金鳞,太阳从古骜身后冉冉地升起,给他镀上一层金边。

    江衢王廖勇眯起眼睛,指着光华漫处,问左右:“……那是谁?”

    左右答曰:“那便是汉王。”

    廖勇发怔了一会儿,才缓缓地道:“……原来他就是汉王。”

    阵前,千万双眼睛注视着,江衢王杵着长剑,一步一步地下了马车。

    江衢王下车后,众人这才惊觉他装扮有异。

    只见江衢王廖勇披发倒履,走近了汉军之阵。

    江衢王拉住了古骜座下马匹的缰绳,低下头,哑声道:“汉王远来,破我死敌,救我嫡子,老夫不曾远迎,深为愧,今为汉王牵马!”

    廖去疾颤栗了嗓音,唤道:“……父王……”音尽时,眼圈已红。

    古骜骑在马上,看了一眼廖勇:“听说江衢王斩了主战的大将荀于生,可有此事?”

    廖勇苍凉一笑:“老夫错杀爱臣荀于生,他没有看错汉王,是老夫看错。”

    古骜抬目,扫视着万千注目的江衢军众,朗道:“《朝律》曾有诗言,‘胜败兵家事不期,包羞忍辱是男儿。江南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今日,江衢王如是!”

    话音落下,一时间江衢军中众将大恸,有人甚至喊:“汉王说得好!”

    廖去疾含泪翻身下马,走到古骜马下,对廖勇道:“我代父王牵马!”

    廖勇缓缓地摇了摇头,深刻的皱纹攀上了他的原本保养甚好的脸,廖去疾发觉父王好似忽然老迈了许多。

    古骜拔剑以誓:“今日,江衢王与世子为孤牵马;明日,孤必为江衢王与世子报仇!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多谢汉王!”廖勇道。

    “多谢汉王!”廖去疾道。

    “汉王!”

    “汉王!”

    “汉王!”

    声音由弱至强,最后汇聚成一声声呐喊,响彻了军阵,响彻了大地。

    这时,太阳升起来了,高悬于空,洒下它的光辉。

    这一日,终将记载入历史,因为后来书中有言:“帝收江南之心,自此始。”

    ****

    而在江衢的另一边,荀于生那孤零零的灵堂中,来祭奠的人并不多。

    江衢达官贵人这一日没有一个前来,荀于生掌管郡务多年,门生故吏无数,可是一旦失王宠,江衢世家立即与他划清了界限,最终来看望他最后一程的,还是许多江衢帐下的寒门官吏。

    他们没有交谈,整个灵堂之上,除了家眷凄凄惨惨的哭声,便是来访者的静默。

    忽然灵堂中骚动了起来,有人喊道:“是简璞……山云书院的院首简璞来了!”

    “简璞来了?他不是被……”话还没有说完,言者便有意识地闭了嘴。

    就连家眷们都停住了哭,望向门口。

    来祭奠的人都像向门前涌去,只见车驾方前,帘幕轻挑,简璞穿着一身白衣,下了马车。他的面庞看起来苍白没有一丝血色,与白衣配在一起,依稀间倒不似人间人。

    众人让开了一条道,简璞目光凝滞地一步一步,缓缓地走进了灵堂,来到了灵柩前。家眷们这才回过神来,哭得更响了。

    简璞闻声,颤抖了一下肩膀,忙用手抓住了棺缘,嚎啕大哭起来:“师兄……师兄……”

    简璞的忽然出现,让大家心中的不安终于冲破了沉默,窃窃私语起来:“简璞不是被囚了吗?今日怎么能只身前来,发生什么事了?”

    “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以后的日子都好不了啦!他们说郡丞勾结寒门,蒙蔽王爷,才让王爷误判,以至于输了此战。更有甚者,还有人污蔑郡丞,说寒门的人,都是身在江衢心在汉,劝王爷以后不要用寒门之人了。”

    “唉……唉……以前也有人这么向王爷进谗,可王爷是何人?王爷明察秋毫……但这次,王爷却听谗言斩了郡丞……不由得不让人……”

    简璞仍在扶棺嚎哭不止,有人胆子大的,上前拍了拍简璞的肩膀:“简先生,节哀。那个……是王爷派人送你来的?”

    简璞一个劲儿地掩袖哭泣,全不理会旁人。众人无法,只好请来荀于生的遗孀,那娘子走到简璞身边,轻唤道:“简先生,简先生?”

    简璞这才止住了哀声,抬起目光看了一眼那娘子,眼睛通红地哽咽道:“……师嫂……师嫂恕我来迟,我这些天在一个身不由己之处,无法为师兄分忧……才……才酿出此祸事,我对不起师兄……”

    那娘子一听,眼泪又扑扑簌簌地落下来,啜泣个不休。

    那娘子的亲眷立即催促着那娘子问简璞:“……那简先生是怎么来的呢?”

    简璞道:“今日护卫都撤了,在下就出来了。”

    围住简璞的众人“啊——”了一声,纷纷猜测:“是不是王爷后悔了?”“王爷醒悟了那些人是进谗,所以放了简先生,一定是这样。”

    简璞擦了擦眼泪,冷笑了一声,声音嘶哑:“那是因为汉王来江衢了。”

    众人更加惊异:“真的?汉王来了?带了多少人马?”

    简璞道:“我不知道,我猜的。”

    众人原本一颗悬着的心,听闻此言,“啪”的摔在了地上,摔的粉碎……恐慌的情绪蔓延开来,有人道:“他们说,雍伪若是得了江衢,要屠尽江衢寒门五品以上官吏,是真的吗?”

    “嘘……不该叫雍伪,王爷降了朝廷,该叫皇上了……”

    简璞穿过他们,敬香,献祭,最后一盘腿,坐在了荀于生的棺木旁边,一动不动了。这时,汉王南下的消息,还没传到此处,可简璞之料不错,时隔多年,他终于将见到他的弟子。

    “是汉王!汉王来了!带了骑兵来!把雍伪的骑兵打的落花流水,还救了世子!”当消息扬起它的翅膀,终于传来灵堂的时候,简璞坐在那里,纹丝不动。来祭奠的人却纷纷涌向门口……“有救了!江衢有救了!”他们告别了灵堂,告辞了荀家家眷,纷纷坐车朝郡府而去,灵堂再一次空旷起来。

    荀于生的遗孀哭晕过去一次,被人扶下去休息了。

    月上中天,简璞坐在堂中,凉风穿堂而过,寒意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清明。

    忽然门前火把冉冉,马蹄声撞击着澈静的夜空,只见众多骁勇的骑兵簇拥着一个人,往这边行至……那人身着蛟龙王服——黑锻银纹,七龙逐日——正是古骜。

    古骜头上系着白布,简璞忽然朗声道:“来者何人?是汉王,还是古骜?”

    古骜翻身下马,对左右道:“你们守在外面,本王与夫子说话,不许靠近。”

    众将答是,便将堂内无关人员一干,全部赶出。

    古骜这才跨过门槛,进入堂中,门被关上了,两位虞家暗曲守在了门口。古骜行师礼:“弟子见过夫子,弟子适才从江衢王处来,不及更换衣衫,还请夫子恕罪。”

    简璞盯着古骜,仿佛要把他的样子刻在心里。

    简璞无言,古骜亦抿唇不语,他走到案几前,为荀于生上香。

    “你既然穿着王服,我就把你当汉王,有几句话,我不得不说。”简璞在古骜身后,忽然启言道。

    古骜对着荀于生牌位拜了三拜:“……夫子请讲。”

    简璞道:“汉王这一仗,着实漂亮。当年我教你念书时,曾问你一道难题,今日,你解决之法,比书中尤甚。师兄死了,江衢王经此已折断了羽翼,虎贲亦元气大伤,只有汉王,是唯一的赢家……”

    古骜的手微微一顿,仍将燃香插入灰土,飘出熏然的暗香;简璞的声音在大堂中显得空旷。

    “南方北上抗戎的那些世家子,是一步棋。你先让他们中急切要回江衢的,拿了军功所换的资财上路,不过是为了让人知道汉王有‘信’,不会亏待世家子。如今你带来的军旅之人,我没见过,但我猜,一定都来自江南世家。汉王先布信,后施恩威,让江南世家来统合江南,是也不是?”

    “不愧是夫子,料得不错。”古骜道。

    简璞怆然道:“其实,若没有你机关算尽,步步相逼,江衢王何至于斩爱臣?师兄……又何至于此?”

    古骜缓缓道:“夫子之言不差。江衢王此举,寒了江南读书人的心。廖勇之前所凭借者何?不过是江南士子罢了。荀师伯不仅是江南寒门第一人,更是主张顽抗的军旅统帅。如此自毁长城,说明廖勇还不具备担负天下所托的资格,也没有做好这个准备。天命不在他。”

    简璞深吸了一口气:“……你可知道,师兄他自你小时候起,就一直关心你,欣赏你。”

    古骜转过身,看着简璞,沉默了片刻,道:“我知道,我会给他立碑开祠。”

    简璞苦笑了一声,侧开脸,摇了摇头。

    “与汉王真是语不投机,不过还有句话,我想与骜儿说……”简璞叹了口气,顿了一顿,道:“你去看了云公子没有?他就埋在云山后面,去看看他罢。这么多年了,想必,他一定很想你。”

    “我会去的。”古骜道。

    这时,外面响起了呼喝声:“汉王!汉王!”

    灵堂的门被推开,只见廖清辉披着月光,身上还有残血,甲胄满身,他提着两个鲜血淋漓的头颅:“汉王!江衢北面的虎贲先锋营已被我军击溃,另外,雍驰派到江衢城内,接管江衢粮仓、武器库的两个奋武军将,已被我斩了,头颅在此!”

    古骜越过简璞,迈步走了过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