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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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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那缕阳光,看着站在阳光下的人,古骜不知道那忽然涌上胸口的兴奋是什么,他只是觉得高兴,又有些猝不及防。

    古骜加快了脚步,走近了虞君樊,阳光耀眼,给虞君樊的轮廓嵌上了一层辉色。他的指尖刚从簪子上落下,便缕了缕袖子,抬起脸笑看着古骜:“你看多简单,你却不会。”

    古骜鬼使神差地说:“……我从小……就笨手笨脚。”

    “你还有理了。”虞君樊失笑,目光灼灼。古骜开心起来,有什么在他身体深处鼓动着,好像要破土而出。古骜品味着此时的时光,似乎有东西要从指间跑掉溜走,他却竭力抓住,不愿放过。

    面前的一切,似骤然从天而落,又似早就潜伏在生活的无数细节里,古骜无暇深究……他只得有些发怔地凝视着虞君樊的面庞,只见那神采依稀飞扬,古骜在心中道:“他的眼睛,以前就是这样亮么?”

    “怎么啦?”虞君樊对上古骜的目光,眸中带着笑意。

    古骜蓦地觉得这笑容真好看……也许是阳光照耀的感觉太温暖,让古骜也觉得这个笑容带了柔情,一丝一丝的甜意悄无声息地化开在心田,原本肩上背负了那么多决绝,都好像被细锻悄无声息地轻柔裹住,再也闻不到那金戈铁马的腥锈味道了。

    虞君樊问他,“怎么了”,古骜一时间也说不清楚,他抬起手去,宽大的袖口遮住了他有些局促又有些不安指尖,轻轻握住了虞君樊袖中垂下的掌心。

    虞君樊一怔,古骜却没有看他,而是敛容望向了前方:“……往上走罢?”

    虞君樊轻声问:“一道?”

    古骜点点头:“一道。”

    走在路上,两人各有心事,可手却一直牵在一起。原本因登山有些疲惫的双足,都好像焕发了活力般,古骜在山间步履如飞。虞君樊的额上浸出一层细汗,呼吸声也渐渐可闻,古骜此时心中却七上八下,恍然无觉。

    直到虞君樊在旁轻声道:“汉王真是好体力。”古骜才回过神来,道:“你累了吧,那边有块大石,我们休息一下。”

    虞君樊点了点头,道:“好。”

    古骜牵着虞君樊在大石上坐下,道:“我在山云书院的时候,每天都挑水上山,所以登山倒不觉得累,适才是我疏忽了。”

    虞君樊侧头问道:“……下山挑水……是不是我们相遇的那个水潭?”

    古骜道:“正是那里。那里后有云山,前有清潭,倒是应了高山流水的琴意。”

    虞君樊笑了笑,他抬起眼眸,目光丝毫不避地望向古骜:“高山流水,倒也让我寻觅到了知己。”

    “君樊,我是你的知己么?”古骜话音刚落,就发觉了自己问的极傻。

    果然虞君樊闻言笑了起来,却没有回答这句话,而是从腰间解下一个水袋,拧开盖子,仰头喝了一口,然后将水袋递给了古骜,问道:“……喝么?”

    古骜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虞君樊的双唇上,也许是因为刚饮了水,显得晶莹柔软,古骜发现自己的呼吸粗重了起来,他接过虞君樊的水袋,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凉水入腹,这才平复了心境。

    山路越往上,能看见的景色越好,虞君樊收起了水袋,遥望着云端下的汉中山水风物。古骜忽道:“今日登山,有你在身旁,万仞的高峰,好像都不难爬了。一转眼,已经快到山顶。”

    虞君樊闻言微怔,朝古骜望去,想在他脸上扑捉到哪怕一点心迹的流露。古骜的这句话,似乎是在影射他们今后要共同经历的苦难与挫折,直到爬到顶峰的那一刻,古骜在告诉他说,如果有那一天,他愿他在身侧。倒影在虞君樊瞳仁的影子里,古骜容色仿佛感慨万千,神情但见襟怀遣荡,好似不过直抒胸臆……

    古骜转过头来,两人四目相交,虞君樊感到自己几乎被炙热的眼神灼伤,只听古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君樊,陪我一道征戎地罢。”

    虞君樊一时怔忡,他只听见他自己的声音说:“……好。”

    ***

    而此时,京城中烛光幽幽,皇宫内殿短暂的会面最终不欢而散,雍太后正抹着泪,小皇帝拂袖而走,雍驰则带着人马一路驰出了皇宫之外。

    “查!”雍驰眉头紧锁:“给我彻查!究竟是谁如此胆大妄为!”

    “是!”虎贲众将举着火把,领命而去。

    原来就在雍驰回到京城后的不久,皇宫中忽然传出了晋王暴薨的噩耗!雍驰闻知此事时,正以养伤为名,在雍宅中召集亲信,筹谋朝廷之中应对之策,原本几乎万无一失的布局,却忽然被这从天而降的惊雷炸破。一时间就像排演好的剧本般,小皇帝三更半夜召集众臣哭诉:“有奸人害死了朕的哥哥!”

    而在江衢的廖家也同时遥遥发难,不几日妄测之言便传遍了上京:“摄政王雍驰窃据尊位,图谋不轨,晋王一直乃是他总览朝纲的心头大忌,此番兵败之后居然痛下杀手!”

    晋王曾是一面清君侧的旗帜,如今在京城,只剩作为一颗棋子的作用,他为朝廷牵制着那些曾举兵的诸侯,又同时作为诸侯的供品,摆放在京城。

    此番晋王被弑,雍驰几近气极。他一方面恨廖家心狠手辣,居然抛弃了晋王,投靠了新主;另一方面他心中大骂雍家诸人都是废物!自己不过离开了京城片刻,一个没留神儿,刚回来就发生了这样大的变故!

    适才雍驰在大殿之中,简直恨不得把他那不成器的外甥从龙椅上拽下来,呵,他想亲政,居然胳膊肘往外拐了去,与廖家结成了同盟,一起来算计自己这个亲舅舅!要不是自己,他能当上皇帝?不知好歹的东西,雍太后也是个没用的,与女人争斗倒是在行,却一点也不顾全大局!就在刚才,还护着那群蠢材……

    雍驰的神色冷冽了起来,眼梢都带了一丝寒意,他身周的侍从感到了其目光如刀,都小心翼翼地低下了头。雍驰纵马一鞭,座下乌骓筋骨之伤未痊愈,扬起前蹄嘶鸣一声,在钢鞭的催促下朝雍府驰去。

    雍驰心中忖度着:“杀晋王的人我心里有数,这次牵连出来,我倒要看看究竟还有谁参与此事,看谁在朝廷上为廖家说话,不如就此一并都株连了……”进而又想:“廖家我还是小觑了,狼子野心,昭然若此!”

    到了雍府,雍驰翻身下马,乌骓被仆役牵走,发出一阵悲鸣,雍驰满怀心事,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府门,他心道:“小皇帝长大了,也开始有自己的想法了,可惜蠢极,如此看来,雍太后亦不善调节……不如以后把她儿子给废了,自己做主才好!”

    走到门前,雍驰又不甘地忆及:“若不是最近总是噩梦连连,睡不安稳,我怎至于如此精神不济,竟令对手钻了空子!”

    雍驰在仆役的服侍下梳洗了,楚氏迎了出来,关切地道:“夫君……”

    雍驰摆了摆手:“我在书房看书,你不用服侍了。”

    楚氏识大体地点了点头,道:“夫君注意着休息,别熬太晚了。”

    楚氏离开后,雍驰一个人爬上了书房的床榻,拉起被子盖了。他知道明日与后日,乃至于这件事解决之前,他都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容得他半点疲怠。可自从汉中征伐受阻回京,他便总是睡不踏实,有一次他忽然大叫一声从被中坐起,吓的身旁的楚氏连连给他抚背,端水,劝慰……一时间,雍驰觉得自己在妻子面前,无所遁形,颜面无光。

    后来,雍驰担心自己再次恶梦惊醒枕边人,竟卧于床榻无法入睡……于是索性搬到了书房。

    雍驰自己知道,他小时候那次劫难也是如此,事后总是噩梦,只有随着时间的流逝才能抚平伤口。雍驰这次亦对自己说,没关系的,不过是一段时间罢了,挺过去便好。

    这日夜晚,雍驰再次跌入梦境……不记得是从何时开始的,眼前已经出现了一片京城的城墙,奋武军整齐着步伐,正在守卫。忽然奋武军骚动起来,纠上来一人,正是一身布衣,前来看城防的古骜。

    雍驰顿时大喜道:“此人窥视军事要塞,定是不轨之徒,拖下去斩了!”

    那‘古骜’十分没骨气地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哭求道:“摄政王大人!我犯了什么错,你要杀我?”

    雍驰道:“你现在没犯,以后就要犯了。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拖下去?”

    古骜上前一扑,抱住了雍驰的脚:“大人您大人大量,为了大人我什么都愿意做,饶了小的一命吧!”

    雍驰想:“他也是个人才,不如为我所用。”便道:“廖去疾杀了晋王,你去为我把廖去疾杀了,如何?”

    古骜连连磕头道:“摄政王有令,小的无不遵从。”

    雍驰道:“好,那你去吧。”他不放心,又叫了几个亲信虎贲:“跟着他,千万别让他跑了。”

    果然过了一会儿,古骜提着廖去疾的头来了,雍驰心中放下一块大石,他走上前几步,推心置腹地拉拢道:“你我联手,何愁不能共安天下?”

    他竭尽全力想去听古骜的回答,却再也看不清他的脸了。

    雍驰心中一急,睁开了眼,眼前一片黑暗,梦醒了。

    背后全是汗,雍驰在黑暗中听着自己心跳声,自言自语地说:“这是个什么梦?我怎么会对那个贼子网开一面?他跟廖去疾一丘之貉,我日日想啖其肉,寝其皮!怎么会做这样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