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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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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话间,脚步声近,人声亦近,只见古氏抱着古疆推门进来了,古氏脸上满是怜爱之意,笑道:“疆儿,疆儿,你看,这是谁?”

    古疆端正着小身子,穿着锦色小棉袄,坐在古氏臂弯中,睁着大眼睛,眨了眨,道:“爹爹!”

    古骜微怔,一下站了起来,几步便走到古疆身边,惊喜道:“哟,会叫爹爹啦?”却瞧古疆时久不见,眉目已经张开了许多,一看之下,粉雕玉琢,甚为俊俏。

    古氏闻言又湿了眼:“早就会叫了,唉,你之前一直在外征战,好不容易在家里坐片刻……”说着古氏掏出帕子来擦了泪,含泪看着古骜道:“……疆儿都长大了……你看看你,还没回过神呢。”

    古骜高兴地抱过古疆,低头亲了一下儿子。古疆这回倒是没哭,却看着古骜笑了起来,只见他嘴唇湿润,挂着全是自己的口水,他抬起小手,用软嫩的幼指轻触了一下古骜前胸的衣襟,又叫了一声:“爹爹!”

    古骜哈哈大笑,这时古贲在一旁道:“别吵着古谦养伤,到那边屋子去,我有话与你说。”

    古骜抱着古疆,跟着古贲出了屋子,原本古氏也跟随身后,古贲道:“你回屋里去,把古谦照顾好。”

    古氏“诶”了一声应了,转身进门前,又不由得回首望了父子俩一眼。

    古贲带着古骜进了偏房,令人把门都栓好了,古贲这才道:“骜儿,你过来,坐。”古骜点了点头,抱着古疆便坐到了古贲的对面。古疆活动着小手脚,在古骜身上攀爬着。

    古贲叹了口气道:“跟我说说吧……孩子他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古骜将前因后果淡淡叙来,从自己进入出龙山,讲到巧遇了梅隽梅昭姐弟,又讲到收复了出龙山贼寇,两人成亲,讲到最后分道扬镳,自己抱着古疆去追,却无法挽留妻子于既行……

    言及最后追妻那一段,古疆趴在古骜怀中,忽然哭了起来,古骜只好站起来抱着又拍又哄地安抚了半晌,古疆这才收了泪水,趴在古骜肩头睡去了。古骜最后对古贲道:“也是我发现得晚。”

    “唉……”古贲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他看了一眼眼前的儿子和儿子怀中的幼孙,不由得心道:“……小孩子都爱黏母亲,今后孩子他娘不在,这倒是苦了疆儿这么小小年纪,却无母亲照料。”

    “那你怎么打算?”古贲问道。

    古骜道:“她走的那日,我便被吕公子关入大牢。那晚我是在牢中度过的……”说着,古骜不禁低沉了声音:“按说心里该是很痛,可不知为什么,当时从囹圄阑干间洒下月光,我想到了许多……与志向未伸相比,与众仁人志士失头颅、洒鲜血相较,我一人的失妻之苦,好像不足为道了。后来接连又发生许多事,一时间天下纷纷,汉中亦纷纷,无闲情逸致能品儿女情长。……再等到穿上这身王服,我看着面前的兵甲列列,胸臆难抒之感便随风而去了……目下要做的事有许多,又谈何伤怀?但我究竟是知道,我不善与女子相处,因此对于儿女情长一事,今后也没什么打算。”

    “……”古贲没有说话,他皱了眉头,有些忧心地看着古骜。

    古骜道:“我也总算知道,从前我对于女子,总有许多臆想,亦有许多自以为是,她临走前对我说,‘你不懂’;我确然是不懂。想来想去,我倒还是与男子相处更舒心些……”

    微光入目,古贲依稀能描摹出儿子俊朗的轮廓,他心中暗道:“……骜儿跟那女土匪不合,一开始我便料到。骜儿虽然嘴上说不喜他娘那般千依百顺的,可他究竟是他娘养大的,哪里有儿子不眷念母亲的道理?……我看骜儿其实打心眼儿里,还是喜欢他娘那般温柔娴淑又安静的,只是他自己还没发现罢了。

    算了算了,他忙他的,我这把老骨头今后倒要为他留意些女儿家。田小妞我瞧那面相,虽然以后也是个富贵命,可小姑娘性子太软,年纪又小,不是个能操持大业的。”

    于是古贲试探地问道:“在汉中,你有没有中意的姑娘?”

    古骜道:“没有。我日夜奔波,哪里有时间看什么姑娘。”说罢,古骜又加了一句:“您老也别跟我操心这个,我现在忙都忙不来,怎么有时间在闺阁耳鬓厮磨?所谓业未竟,何以家为?有疆儿就行了。”

    古贲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劝道:“……唉,儿啊,你这就不懂了。之前那位梅姑娘性子烈,想法多,才要你每日陪伴;你找个安心在后院为你操持的,并无需要你分心,这可不就两全其美?”

    古骜道:“可那样的女子没心性,相处起来如泥人木偶,对我也未必有真情,又有什么意思?”

    古贲沉默了半晌,再问道:“……那你究竟想要怎样的人陪伴?”

    古骜想了想,道:“我想要能与我一道征战天下,能理解我的抱负,还能愿意无怨无悔付出的人。”

    古贲叹了口气:“那可得打着灯笼找啊。”

    古骜笑了笑,道:“打着灯笼都不一定找得到。”

    就在夫子两人说话的时候,有人几步上了石阶,轻敲了门,靠近道报道:“禀汉王,虞太守来访。”

    古贲转头问古骜道:“……是不是就是那位拥你做了汉王的世家公子?”

    古骜点了点头:“正是他。”

    古贲负手起身道:“为父去见一见!”

    推开门,古骜将怀里的已经睡着的古疆抱给了前来的奶妈,跟着古贲一道朝门口走去。

    远远而望,虞君樊一袭白衣,长身玉立,披风未卸,正于庭院中赏花。听见了人声,虞君樊这才转过头来,看见了古骜。目光对上,只见他眸中澈朗,神色清远,一如初见。

    古骜加快了脚步,笑道:“什么风把虞兄吹来了?”

    虞君樊的脸上亦出现一丝笑意,阳光下,他目光和煦,如冬日里的一股暖风,凝视着古骜:“黔中崇山峻岭多,深秋时节,听说你家人都来了,我让人带了些山货补品。”

    “有劳了。”古骜道:“里面请。”

    虞君樊抬眼看了一眼立在廊上的老者,赶上几步,低声唤道:“汉王……”古骜顿住了脚步,回首看着虞君樊,虞君樊靠近身子,轻拉住了古骜的袖子,在古骜耳畔低声问道:“那位可是……”

    古骜微微一笑:“正乃家父。”

    虞君樊一怔,松开了古骜的衣袖,回过神来古骜已渐远,虞君樊忙跟上几步,来到廊上,走到前方,他恭恭敬敬地向古贲行了一个礼,道:“久慕古老先生高名,在下虞君樊,此来拜会。”

    “山野之人,谈何高名。”古贲抚须,悠然道,“倒是四大公子名闻天下,老朽久居深山,亦有所闻。”

    虞君樊心中一动,恭谦地道:“虚名浪得尔,哪里及得上‘俊廉公’当年声名满九州?”

    “哈哈哈……”古贲朗声笑了起来,“虞公子,眼力不错啊。”

    虞君樊俯首道:“老先生精神矍铄,今日得见,真是晚辈的福分。”

    “走,里面请。”古贲道。

    “虞兄,这边。”古骜立在廊前相候,搀住古贲,与虞君樊一道,朝会客厅走去。只见回廊所围绕的庭院之中,夏日清潭中的荷花早已凋敝,露出了一平如镜的湖面,旁边竖着几只枯木,下了回廊,要穿过庭院。古骜扶着古贲踩上细碎的石子,虞君樊走在另一旁,足下湿气蹒跚,古贲脚底微微一滑,虞君樊眼疾手快,忙上前一步,从另一侧扶住了古贲。

    古贲道:“虞公子武功深厚,耳力上佳。”

    虞君樊在旁道:“哪里,老先生过奖了。”

    古骜扶着古贲入了厅堂,提醒道:“爹,小心门槛。”古贲点了点头,被两位青年人一左一右地搀扶着跨进了门中,进入了堂上,两人一道扶着古贲在首座坐下了,古骜这才一缕衣袖,对虞君樊道:“虞兄,请!”

    “古兄,请!”虞君樊颔首,便要落座。

    古骜见虞君樊进门时,面色带了外面寒气,就连披风上都蒙上一层霜,不由得走到身后,为他解开了披风,笑道:“来的时候,冷么?”

    虞君樊回头看了古骜一眼,打趣道:“果然尊长在前,倒让汉王越发体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