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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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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骜兄,骜兄……”怀歆再次前来的时候,古骜正在假寐,听到声音,他才睁开了眼,走到栅前,怀歆将饭食递给了古骜,压低了声音道:“之前说的,田榕这些日子试探了许多低级将领,他们都对吕公子所为心有不忿,若是骜兄起事,他们决不会为敌。”

    “……叶雄关与几位兵统那边怎么样?”

    “现在叶郡丞还在为骜兄能脱身囹圄而奔走,非常之时,骜兄此意,倒是不便透露于他了……”

    古骜点了点头:“联军现在军行何处?”

    怀歆道:“约莫还有半月路程,方至汉中。”

    “时候不多了……”古骜微微皱了眉头,在牢中踱来踱去,怀歆低声道:“倒是这几日田榕拜访了吕公子,将他奉承得十分高兴。”

    “喔?”古骜停下脚步,眼睛微微一亮,“田榕还把吕公子这边打开了局面?”

    怀歆点了点头:“正是。”

    古骜想了想,低声道:“叶雄关的意思,定是望我能重掌兵统之职。可这件事吕公子决意不让,才拖了如此之久,看来此计不通。既然田榕与吕公子能说上话,我倒有一策,看可行否。”

    “骜兄请讲。”

    “可让吕公子削去我兵统之职,我以布衣之身归于草野。”

    怀歆轻一扬眉:“骜兄的意思是……”

    “情况紧迫,顾不了那么多了。若是汉中被攻破,一切都无从谈起,我只要能出监牢,后面的事就好筹谋了。”

    “我明白了。”

    古骜道:“此事事不宜迟,令田榕尽快促成。”

    “好。”

    就在古骜与怀歆狱中密谋之时,汉中与黔中边界之间的一处看似寻常的屋舍之外,亦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他带着几骑轻从,飞快地驰过周围田野中的阡陌,扬起一阵阵沙尘。那人来到屋舍之前,翻身下马,露出斗笠下的半边络腮胡子,报了口号通令,这才进入了房舍之内。

    “主公,我来晚了。”来人摘下斗笠,卸了披风,大踏步地进了内室,身后有人将门轻轻阖上。

    虞君樊坐在正位上,指了指案几旁的另一个空位:“叶叔,坐。”

    叶雄关点了点头,脚下带风地走到空位转身坐了,靠入椅中,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吕公子冥顽不灵,已劝不动了……之前主公嘱咐过我,令我不可再冒然直陈于吕公子。主公,你得拿个主意!”

    虞君樊将茶盏推到叶雄关眼前,缓缓地道:“……继承先父遗志,为天下‘平世庶’竭心尽力,乃是这些年来,我之所虑所为。之前,嘱咐过你,莫要再如吕太守在时那般,耿直不忌言,亦不过是因为寒门式微,禁不起任何一次风浪,我怕的是吕公子迁怒于你,免了你郡丞之职,倒是没有回转之机了。所谓一招不慎,满盘皆输。”

    “那主公究竟还在等什么?古骜此人,我已细观,行军有急智,临大节而不亏,当危难有勇义。”

    “越是如此,越是不能徒生动荡;如今来犯之敌,已经距汉中不远了。”

    “主公有何策?”

    “我已派秘使去见江衢王,不日便能回。”

    “那好,一切听主公安排。”

    “不久我会再见吕公子一次,毕竟从小相识,朋友一场,到时候听我号令行事。”

    “知道了。”

    在田榕的斡旋之下,吕德权终于答应了古骜以布衣之身归草野之议,毕竟此议,比叶雄关之议要好上许多。古骜出狱那日,许多汉中官属将领,都来看望送行。古骜与他们一一作别,几名随从,几个兄弟,一行数人数马,古骜无官身轻,很快便驰至出龙山下。

    只见眼前日光西斜,金光普照着田园村落,墟巷中牛羊都渐渐回了棚,老人与孩子坐在田埂上唱着歌谣,拐杖和竹篮轻轻地倚在石边,荆扉未闭,妇人们结伴淘米而归……

    古骜骑着马,立在那里。

    此处原本是荒田,乃是自己一手将它建设成如此。

    陈江在古骜身边,问道:“大哥?”

    典不识在一边,也看了看古骜的面容,又看了看眼前的景象,忽然感叹出一句:“当年大明天王,也没做到如此啊。”

    古骜凝视着前方,好一会儿,才再次挥鞭而行:“走,回家!”

    在落阳即将坠入山的那头的时候,日色微光中,古骜的父母,田家庄的众人,与古骜的兄弟们,倾众前来村庄路口迎接古骜。

    田老爷站在前面,那原本肥胖的身躯因为长期行路而瘦了整整一圈,依稀显出些矫健而发福的中年人的味道来,二狗看着古骜远远骑马来的样子,伸长了脖子,身边的田小妞一直仰头问他:“哪个是大哥哥?快指给我看嘛!”她的热情得了二狗一个不耐烦的轻拍:“你烦不烦?”

    田松和田柏凑在一起,遥遥指点:“哎呀,那个就是古骜了吧?”得了肯定的答案,他们都不由得心道:“近十年未见,他如今竟长得如此俊朗了!”

    古骜翻身下马,古贲顾不得自己是个瞎子,朝着古骜便小跑了过去,一把握住了古骜的肩膀,一时间老泪纵横。他老了,似乎人也矮了半截,否则,为何看着面前的儿子,竟是如此的高大?

    “爹……”古骜的眼眶亦不禁酸胀,古贲狠狠地拍了拍古骜如今健硕的脊背,哭道:“骜儿啊!”

    古氏早就掩不住泪地抱着古疆,来到古骜身边,抽泣着,眼泪掉落在古疆身上,古疆抽动着小腿脚,也要哭,古氏却指着古骜对古疆道:“来,来,快叫爹爹!”

    田家庄的众人亦围了上来,田松如今也胖得粗壮,来到古骜面前,道:“唉,古骜,你还认得我嘛?”

    古骜笑道:“怎么不认得?田家老大老二,两位好久不见。”

    田柏也跟着笑了起来:“真是好久不见啊!”

    二狗原本是吵着要见古骜的,如今见了,他却站得远远的。也许是古骜身上,如今有了一股他在山中从未见过的风度气韵,震慑了他;也许是他的小时候,从未发现古骜竟生得如此英朗俊逸,如今一见之下,二狗倏地自惭形秽起来……他低头看着自己满是厚茧的手,还有脚上那双露出了脚趾的布鞋,一时间半步也迈不动了。

    倒是古骜向他走来:“是二狗罢?这么多年,你的模样倒是没变。”

    二狗一时间红了脸,一溜烟地拔腿就跑。田小妞看见二狗跑了,也尖叫一声,跟着拔腿跑了。

    日光落了下来,整个大地如镶上了一层沉霭。但不远处立即燃起了篝火,那火光高丈余,极为雄伟热烈,一时间倒给夕阳尽处的阡陌田园,带来许多温暖。

    古骜仰目而望,却见燃起篝火的高台边,怀歆略显寥落地坐在那里,似乎察觉了古骜投来的目光,他这才轻轻地挥了挥手。

    “在戎地的时候,我父母常这样。”怀歆指了指那舞动的火红。

    古骜点了点头,今日,他沉浸与家人故友重逢的喜悦中。

    当这夜欢笑落尽,残忍的现实仍然在前路。

    第二日一早,古骜便召集了怀歆、陈江、典不识等商议对策。古骜之军,已被调往前线。古骜虽不任军统,但陈江等僚长之任尚在职;按照郡城中所出之号令,今日便要拔营去调防汉中各个关隘了,典不识之名亦在统军将领之中随行。陈江等诸陈家学子一走,出龙山下村田闾里的管理之责便旁落,古骜于是命昨晚方星夜赶回的田榕,带着田松田柏熟悉汉中事物,准备接手管理之事。

    二狗子见军旅出征,在古贲面前吵着要一道去,待古骜闻讯来了,二狗却又站在一旁扬起了头,脸偏在一边,不再说话。古贲对古骜言明了二狗的从军之意,古骜笑了笑,道:“这有何难?”便让陈江带着二狗一道拔营,二狗临行前对古骜道:“你给我等着!”

    古骜笑了笑,“我等着。”

    二狗扛着刀走了,古骜嘱咐陈江道:“给他换把好刀。”

    “是。”

    而与此同时,摄政王雍驰率江衢王、济北王、汝阴王、广平王、巨鹿王之联军五十余万,号称百万,正浩浩荡荡地过了武关,途经上庸,一路向汉中行进!

    只见路途之上,旌旗漫天蔽日,兵甲肃肃,隔肩接踵,鼓角相闻,声势之浩大,军容之整肃,以斯为甚……联军过汾水,骇龙走蛇,前方骑兵,如千马奔腾!

    雍驰勒着那匹在钢锥下低下头颅的千里驹‘乌骓’,昂然立于群山之巅,举目望下,山下五王之军,可谓一览无余。

    那乌骓马鼻中吐出嗤嗤热气,在辔头的束缚中,躁动着野性不安的身躯,雍驰跨于马上,一身枣红色战袍鲜艳刺眸,他的目光投向了远方

    ——那片肥沃的汉中平原!

    看着眼前之景,雍驰微微勾起了嘴角。他手中紧握着剑柄,可此时却又不禁觉得,四海天下都亦被他尽握在掌心。

    是啊——世家、寒门,哪一个不对他俯首称臣?

    对于眼前进军的目的地,雍驰眯起了凤目,嘴角轻轻吐出了四个字:“唾手可得!”

    雍驰的队伍一日不停地来袭汉中,隐居于出龙山下的古骜,亦昼夜不分地与怀歆在舍中商量对策。古氏偶尔送来些吃食,两人就着饭,边吃边讨论局势。如今原本属于古骜的军队,已经在郡城之令下开赴前线,可是古骜却和他们建立了另一种联系。

    身为汉中的统帅吕德权,虽有调兵遣将之权,但大局总览,永远无法精确到一场场战役如何出兵、如何施展,古骜便趁着‘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之隙,与怀歆细细商讨部署了如何御敌之策。

    前方的先头部队的交锋很快便开始了,战报一封一封地传来出龙山下的屋舍中。吕德权亲自率军在上庸至汉中门户中间的平原安营扎寨,准备截道狙击来犯之敌。古骜所部兵甲守卫则被人分散开来,守卫着剑阁关等许多关卡。

    叶雄关多次建言,令吕德权率军收缩回汉中门户旁丛山之中,以逸待劳,吕德权不纳。

    “虞公子那边还没有消息么?”古骜这日问道。

    怀歆道:“他至今未与世家撕破脸,雍驰征讨之檄,亦未言及巴蜀。依我之见,虞公子不是没有音信,而是不敢赌,他在给自己留退路。”

    “那先不管他,如今前方如何了?”

    如今,前方的吕德权正带着汉中仅存的寥寥骑兵,前去截击联军先头部队了。据说在原野上激战三日,最终吕德权在众将的护卫下,带血惨胜而归。说是‘胜’,因为打退了探路前锋的进攻,说是‘惨’,因为营中两万人几乎拼了个干净。

    吕德权满身是伤地进了大帐,他赤红着眼,对手下军统吼道:“……来人!再给我调集三千兵马,这就杀将出去!正是这些世家之人背了父亲,我这就去与为父亲报仇!”

    帐内无言,吕德权怒道:“说话!”

    有兵统这才上前一步,道:“公子,如今这哪里还有三千兵马?昨日一战,守军死的死,伤的伤,如今只剩了两千伤兵休整,还有八百老弱之兵。”说着那兵统在吕德权面前跪了下来:“公子……退守吧……何必逞一时之气?汉中丛山环绕,易守难攻,关卡林立,若他们敢进来,拖也把他们拖死……公子……”

    “你们都不懂……”说着吕德权焦躁地踱起步来,他有些激愤地道:“你们都不懂!你们可知道,何为御敌于封郡之外?父亲十多年苦心,终于将汉中经营得如此,鸡犬之声相闻,邻里相望……我告诉你们,我寸土都不会让!你们……你们到底是不是汉中的守将?你们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世家破我寒门之关防,谓之诱敌深入?你们究竟还是不是寒门的部属?”

    另一位军统见吕德权动了怒,亦上前一步伏地道:“公子,公子!且战且退,守关罢!就如二公子所说,深藏于野,出奇兵!汉中三面险关,大有可为啊!公子……”

    “你……你……你们……”吕德权的额头上爆出青筋,手指颤抖地指着两人,“你们就听那个逃窜的无知之徒撺掇?他什么时候说的?什么时候跟你们说的?”

    其中一军统道:“二公子早就这么说啊!汉中守军都知道二公子之主张!虽然他如今居于出龙山下,可他日日关心着战局,常常送信给诸将打气……”

    另一位军统在一旁亦动容道:“是,是……前阵子那位典将军在右路军便以犄角之战破了联军左先锋,听说便是二公子运筹帷幄之中,终决胜千里之外……”

    “来人……”吕德权尚未听完,便咬牙切齿地道:“尔等不服我号令,妄议军政,不调兵甲!该当何罪?”

    “公子,公子!三千兵甲您现在要末将去哪里找?”

    “不遵号令调兵甲者,斩!”

    汉中守军刚刚在于联军中路先锋队的交战中,抛了头颅,洒了热血,如今刚回到营中,等待他们的不是战功封赏,而是自己人的屠刀。他们的鲜血飘散了,那血腥味道,从阵前一直飘到敌阵,一直飘满了汉中全郡的守军。

    雍驰在大帐中看着战报,对联军势如破竹十分满意,丢下战报,他嘲弄地笑了笑:“竖子!”

    只见那战报上明白写着,三位跟随吕德权守汉中门户的兵统,在阵前被冤杀了——由是军心大溃!

    雍驰所帅之联军前锋部得了消息,星夜来袭,吕德权带着人溃逃如奔。

    汉中门户,由此大开。

    而与此同时,哀鸿飞遍了汉中各地,一时间,郡中皆震,无人不心寒。在出龙山下的古骜此时亦接到了信,怀歆在旁问道:“如何?”

    古骜站起身,披上战甲,对怀歆道:“时机,到了。”

    怀歆一愣,忙把放在一边的雕花短剑拿起,递给古骜。这柄剑乃是怀父赠与,后来古骜交予梅隽,梅隽离开时,又挂在了墙上,下面拴着那副‘就此别过,望君珍重’的信笺。自那时起,它便被古骜收回,佩戴在腰间。

    古骜接过了剑,怀歆快步小跑出门,又立即去寻人,去给古骜牵马。

    出龙山下一时间聚集了两百田家青壮,都是这些日子古骜与怀歆两人择选而出,平日便在村中以行伍操练。

    古骜此时便下令给每人发了刀剑,整装齐备,一行人星夜向郡城赶去!

    月色撩人,行军之中,人人手中皆举起火把,队伍隔肩而列,蜿蜒在山间,古骜回头望去,宛如见到了一条盘踞于野的火龙!

    出龙之山,势如其名。

    行军甚疾,烈风割面。

    一路之上,县中隘中各路汉中守军,但凡见是古骜,皆开关放行。有人甚至率众加入了队伍,与古骜作礼道:“二公子!”

    没有通关铭牌,亦没有通行文书,队伍却越聚越多,一路浩浩荡荡地赶到了郡城之下!

    绵延数里的火把,照亮了夜空,亦照亮了人心。

    郡城楼上,田榕在夜色中现身,他对古骜招了招手,古骜颔首示意,田榕又对身旁守城将领说了几句话,汉中郡城的大门,就此打开!

    打着火把的军队,如洪水一般倾泻入了郡城之内,战马嘶啼之声零落响起,众人的步伐沉沉,敲动着每一块石阶,回响在城中的街道上。

    与此同时,支持古骜的部队从四面八方闻讯赶来,五万兵甲陆陆续续进城,一时间齐聚了郡府。他们将古骜奉在了中心,团团围住了郡府。

    “二公子!”

    “二公子!”

    “二公子!”

    众人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响起,古骜身后是无数的火把,如照亮的天际一般熊熊燃着烈光!

    郡府守卫的兵甲悄然无声息地站在那里,古骜轻轻抬手,示意身后不再出言。身后的喝声渐渐落了下来,古骜翻身下马,疾步来到门前,对守卫道:“我等,要见吕公子。”

    话音刚落,门中却走出了一位虞家部曲。古骜定睛一看,此人正是之前虞君樊遣至,陪着自己游历诸郡的那位。那虞家部曲走到古骜身前,躬身道:“请二公子入内相商,不可携兵带甲。”

    那部曲的声音刚刚落下,身后几位兵统便大声道:“让大公子出来!让大公子出来!”

    怀歆此时,亦翻身下马,火光照耀出他纤细的轮廓,在暗夜中显得朦胧,他上前一步,拉住古骜道:“骜兄!有诈!”

    古骜转过身,看着身后万千双注视着自己的眼睛,在暗夜里,它们被火焰点得明亮。

    古骜朗声道:“我今日来此,是为汉中而来,为寒门而来,并非为一人安危而来,我这就入内去见兄长!诸位等我!”

    怀歆面色焦急,古骜上前几步要入内,怀歆咬了咬牙,伸臂拉住了古骜的衣衫:“……骜兄,骜兄……你不能进去……”

    “我堂堂正正地来,自然堂堂正正地入。”

    怀歆死死地攒住了掌中之袖,不放古骜入内,古骜轻握住了怀歆的手,低声道:“若我进去死了,你为我统帅众人。若是汉中守不住,可率军北上出天水,抗戎。”

    “骜兄……”

    古骜道:“我去去就来。”

    怀歆仍然不愿放手,古骜微微用力,便轻撬开了怀歆的掌心,窄袖从怀歆指尖落下,古骜转身便跟着那虞家部曲,入了郡府的大门。

    门在身后‘哐当’一声关上,沉凝而钝重。它似乎隔开了外面兵甲萧萧的喧嚣,亦隔开了那刀刃之间带着的血色烈风。

    在郡府之中,风拂过,如此暗夜之下,仿佛还保留着片叶落地的宁静。

    古骜跟着那虞家部曲,迈步走过一道道回廊亭台,他冷静地观察着周围,清风轻扶塘中片荷,带起一圈一圈的涟漪。刀斧手,究竟是否藏身在那楼阁绿荫之下呢?

    终于来到了议政之内堂,那虞家部曲在门前止步,给古骜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两旁默然不语的仆役,为古骜恭敬地拉开了大门。

    古骜迈步而入,眼前一片烛光亮亮堂堂,照耀着内里装饰的金碧辉煌。

    ……整个大堂中安安静静,寂然无声,却又空空落落,清冷十分。只有一个人侧倚在椅中,看不清面目,唯有明烛照耀,给他的身躯笼出长长的阴影。古骜一步一步走近,脚步声在堂中回响,虞君樊没有抬头,也没有看古骜,古骜问道:“吕公子呢?我听说他兵败方归。”

    虞君樊的指尖敲打着扶手,目光看着前方,他轻声道:“我适才,已见了吕公子。”

    古骜不由得沉了声音:“他人呢?”

    虞君樊这才抬起眸子,望着古骜:“……我从年少时,就认得他,可惜,一直说不上什么话,语不投机,但我究竟是认他这个朋友的。”说着,虞君樊叹了口气,站起身来,缓缓地一步一步走到古骜身边:“我知道,他自从吕太守故去后,便一直想着报仇……适才他重伤归来,气急败坏,我告诉他说,追逐他入内的,正是雍驰所部,既然要报仇,何不再冲杀回去?听了我的话,他提着剑,又带了些人,就走了。”

    虞君樊的目光安静,古骜微微有些怔忡地看着眼前的人,虞君樊面上露出一丝苦笑:“这时,前方怕是已经传回,吕公子玉碎的战报了。”

    话音刚落,只听门外一声——“报——”一名虞家部曲快步入内,干净利落地掏出竹筒内书,呈给虞君樊,虞君樊只扫了一眼,便对古骜轻叹了一声:“求仁而得仁,焉得怨?”

    那虞家部曲已经退了下去,虞君樊击掌两声,这时从两侧走出几位侍者,小心翼翼地将大堂正中的柜子打开,古骜一时间睁大了眼睛,只见其中挂着一席王服

    ——黑锻银纹,七龙逐日,蛟纹滚边,蝉衫麟带,

    在堂如如此明亮的烛光下,显得贵重非凡,傲气天成。

    古骜一时间怔忡。

    他如何看不出……

    这王服,根本就与吕德权的身材不合,高矮却刚好与自己身材相适!

    古骜尚未回神,几位侍女便来到古骜身旁,跪在他脚边,熟练地解开了他所穿的马靴,而另一些侍女则上前解开古骜的腰带,为古骜拖下外甲,另一些则奉着那席王袍,小心翼翼地端至虞君樊面前。

    虞君樊双手执起王袍,一抖而垂,他来到古骜身后,亲自将那王袍为古骜披上。

    古骜低头,看着虞君樊伸手轻轻地为自己整理了衣襟,系上了腰带,捋了捋下摆,肌肤偶然相触,虞君樊抬眸看了古骜一眼。

    古骜问道:“虞公子,筹谋多久了?”

    虞君樊的目光在明烛之下,略发令人捉摸不透,如雾般清浅,又如夜般深邃,他看了看古骜前胸绣起的滚龙蛟纹,抬手为古骜理了理项领,又撩起古骜散落的发,古骜握住了虞君樊的手,看着他:“我问你话呢。”

    “……与你一样久。”见古骜并没有放开手,虞君樊又笑了笑:“也许比你还要久。”

    这时有人捧出金冠,虞君樊亲自为古骜戴上,如此身体相近,胸口相贴,闻到了虞君樊身上的气息,古骜心道:‘他也是一个男人,可为什么却令人如此琢磨不透呢?’虞君樊地为古骜系上冠帽,微笑:“汉王殿,您不去外面,看看你的臣属么?”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大家追文,明天请假一日,后天恢复,鞠躬。

    感谢

    kahdahao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12-09 20:25: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