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顶点 > 红楼之钗黛 > 第2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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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婆子等王太太的当口,前院已经有人过来,说是府城来的通判老爷没走官道,而是从罗浮山那头来,现今已经入城,县衙这边立刻就一阵兵荒马乱,诸吏员、衙役呼呼喝喝地把囚犯们往外赶。

    陈婆子因是代人服役,也在被赶之列,她慌忙扯住那看守的捕头的袖子,哀求道:“我家奶奶还在里面,让我去叫了她出来罢。”

    那捕头还未答话,旁边几个衙役都怪笑起来,这个说:“妈妈虽是年纪大了,却也不好和壮年男人拉拉扯扯,仔细陈大叔回来生气呢!”那个道:“别人使美人计,妈妈这是老人计么?”又有一个道:“妈妈别扯他,扯门上老钱头去,他最喜欢妈妈这样儿的。”——却是面上说笑,手上却各自用力,半拖半扶地把陈妈妈拽出来,那里面已经有人鼓噪着围出一片空地来,陈婆子近身不得,急得捶胸顿足,既不敢离了县衙,又不敢靠的近了,只好躲到侧面街角,探头探脑地往这边看。

    不多时候,便见许多人擎着蓝伞、素黑掌扇、桐棍、槊棍、回避牌等过来,又有二十余人拥着四顶四人抬的暗轿在后,再后又是十来辆青盖大车,最后方是县令及县中诸吏的轿马。

    这一行人过来,立时将县衙门口堵了个水泄不通,那第一顶轿子里先下来一个穿常服面白微须的男子,这人望上去不过三十余岁,看得出当年也是容貌如玉的倜傥公子,惜乎如今已微微发福,虽添了官威,却未免损了几分俊朗。

    身周零星的几个人都跪伏下去,不敢抬头,陈婆子也只得有样学样,一面跪着,一面暗暗揣测,料得这位便是府城来的老爷,却不知他为何要在县衙前就下车。

    一众衙役早将中门大开,预备老爷直接入内,却忽然见这老爷模样,各自面面相觑,那通判老爷却丝毫也没瞧他们一眼,自己下了轿子,快步走到后面一顶轿子旁,那拥着轿子的家人早各自散开,后面的人见前面停下来,从县令至典史、师爷、捕快,下马的下马,下轿的下轿,纷纷都等着这位通判老爷发话——却见这老爷和里面的人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那轿帘从旁打开,里面的人似是向这县衙看了一眼,又对那老爷说了什么,他便立直了身子,一抬手,旁边一个长随识相地凑过去,听他道:“罗浮山在西北,这衙门朝东南,背山望水,和我八字相冲,不好,我们还是去住驿站罢。”

    时人多以背山望水为旺地,博罗县令也一直以这衙门为荣,忽然听他这么一说,个个都傻了眼,那县令方踱步上前,欲要开解,忽地想起这位通判大人的传闻,又住了嘴,改口笑道:“若大人不喜欢这衙门,那也容易,本地张举人家里有好花园,请大人暂移玉体,于张府小歇几日也好。”

    那几个乡绅本是跟着他在后的,听见县令说起,个个都艳羡地转头去看张举人,张举人清了清嗓子,正预备要上来招呼几句,却见那通判老爷摇头道:“我是奉命巡查,总要住得离衙门近些。”他说着左右看了一看,博罗县令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圈,发现县衙周围,除了那王宅以外,竟是没一处像样的屋舍。县太爷咳嗽一声,他一个心腹的师爷立刻走近一步,附耳道:“王员外外出未归,恐怕不便迎薛老爷的驾,且王家地方也小,恐怕女眷住不下。”他没有说下去,只是拿眼将后面的三顶轿子睃了一圈,那通判在旁一字一句听得分明,又见这师爷脸色,却丝毫不以为意,反而笑道:“我只是借住个地方,又不是要与他家里人做什么,管他在哪里?”

    这博罗县令与师爷对视一眼,均觉此君“混不吝”之名有来有自,博罗县令收了王平的钱财,倒也颇替他打算,又上前劝道:“大人不知,这家的女眷原是罪户,千里发配至此的。”他是官场惯例,说话只说一半,那通判却斜了眼看他道:“我正是主管刑罪,巡查狱事,遇见这等人家,岂不是正好?”

    博罗县令心内叫苦,忙忙地又道:“下官知大人乃是一片体察民情之心,只是一则官民有别,大人贸然栖在这商贾罪户之家,恐怕于声名有碍,再则他家里实在地方狭小,恐怕贵仆无处安置。”

    那通判笑道:“这样容易,叫他们再住你衙门就是了,横竖就在对面,往来也方便。”

    这县令还待再劝,却被师爷扯了一扯袖子,他便躬身笑道:“既是如此,那下官便叫人和他家里说一声。”

    通判笑道:“无碍,我叫人去就是。”挥一挥手,他的长随便去那里叩了门,与里面开门的人说了几句什么,回来报说:“那人说他家女主人不在,不便迎老爷进去。”

    博罗县令头上的汗都要出来了,望一眼师爷,又望一眼通判,那师爷想起叫囚犯打扫的事,忙忙地去叫捕头找人,那捕头亲绕到侧门,挨个问过差役,却是谁也不知王家太太在哪,正着急间,方才守门的差役之一拍手道:“这事只要问陈婆子就是。”引着捕头找了一圈,寻到跪伏在地的陈婆子,拍着她的肩问:“你家太太在哪?”

    陈婆子吓得磕头如捣蒜,被那差役揪着站起来,说明情由,才战战兢兢地向那角门一指,道:“太太…方才进去了。”

    捕头眨眨眼,县令也眨眨眼,还是师爷推了他一下,道:“烦请老爷派个人到后院问一声?”才如梦初醒,忙叫了一个还未总角的小子进去传话。

    时近端午,惠州的天气早已渐渐热起来,凤姐穿着里外两层衣裳,走不多时,身上就黏黏腻腻地出了一层汗。

    死鬼,她愤愤不平地嘟囔了一声,瞧见不远处有个葡萄架子,下面有一条石凳,望着颇觉阴凉,便踢踢踏踏地走过去,到了近前时候,却又停住脚,弯下腰,将这石凳反复看了几遍,才不情不愿地坐下,又嫌这凳子太硬,坐着不舒服,来回扭了几次,索性将外面的粗布衣裳脱了,当做枕头垫在石凳上,头枕凳子侧躺着想平儿。

    九十六天。

    平儿这回出去,已经去了九十六天,比之前她走的最远的一次还多了七天。

    起初的时候,平儿还会托过往的行商带个只言片语,后来她说遇见一桩好买卖,要再走远些,不一定有空写信,然后从此就没了音讯。

    天雷劈脑子五鬼分尸的没良心的下流种子!她继续想,蹬鼻子上脸过了河拆桥得了势就抖擞翅膀还没硬呢尾巴先翘起来的小浪蹄子,居然敢这么久都不回封信来。感情仗着她王熙凤是个流犯,日日被拘在这博罗县城里跑不掉,所以在外为所欲为、毫无忌惮是么?有朝一日,等她王熙凤翻了身,也要四海奔波一回,过上六七□□个月才回家,中间一封信也不写,看她平儿还敢不敢得意!

    天气炎热,贴着石凳的那一面很快就闷出了汗,凤姐翻了个身,仰天躺着。

    天空极蓝,有云朵在其中缓缓变化,过了一会,竟似也变作了平儿的形状,看得凤姐胸闷气短,腾地一下坐起,从旁边花丛里扯下一片叶子,向着天空扔去。

    叶子晃悠悠地飘上去,又晃悠悠地飘下来,落在花丛里。

    凤姐愤愤不平地又扯了一把叶子,谁知这回那枝叶里带刺,竟将她的手刺破了。

    凤姐自己对着天光看了一会,把破损处含在口里吮了一会,想起这平常都是平儿的分内事,而今却只能自己动手,不禁悲从中来,眼泪扑簌簌落下,她只当四下无人,顺手就从怀里掏出一条手帕,捂脸大哭。

    谁知这一哭,便听身后有悉悉索索的人声,凤姐警觉地止了泪,余光向后一望,见那花叶丛里露出一只男人的脚来,凤姐心中一紧,捂着脸,一面嘤嘤假哭,一面用余光偷偷向后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