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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沧浪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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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3沧浪海

    荀舞瑜闻声一怔,已见燕北行踱步而出,而身后也终于传来了偃月城守卫众人的呼喝。

    慕岚珊忧切向荀舞瑜点点头,随即帮忙撑起裴云身躯道:“舞瑜,出城人马皆需接受仔细盘查,你们两人确实无法出城。再者,小裴的身体本就有恙,这伤势更是万万不能再耽搁了!”

    荀舞瑜心下惶乱,看着裴云脸色,心田便像被尖刃刺痛,只觉得自己也要撑不住裴云的重量。慕岚珊便在此时牵动她手臂,带她与裴云两人快步走入苑中。

    别苑内玄阙车马戒备,竟已整装待发。燕北行登上车舆,挑窗对荀舞瑜道:“荀姑娘,请上车。”

    荀舞瑜咬咬牙,在慕岚珊扶助下与裴云同登车马。

    “出城。”燕北行一声令下,车马皆动。

    慕岚珊望一眼燕北行,神色略有些复杂,与燕北行四目相交后退出车外,单身纵马驰在了车舆前侧。

    燕北行封住裴云伤处穴道,自仆从处取过洁净缎巾与伤药,包扎住裴云伤口,后令荀舞瑜两人坐在车舆深处,凛目道:“荀姑娘,出城以前,莫要再出声息。”

    荀舞瑜无声喘息,顾不得手上身上沾染的血渍,偶然从窗隙中向外望去,只见星辰漫漫,玄阙队伍正浩浩荡荡驶往偃月城城门。

    燕北行目光落于荀舞瑜身间,向她递出条雪白缎巾。荀舞瑜默默接过,却只想着用缎巾轻轻擦拭裴云身上的血污。裴云伤势被燕北行急速处理,暂且瞧不出有恶化征兆,只是闭目不醒令荀舞瑜百般揪心。

    不过稍时,玄阙人马已至城门之下。守城护卫比原先增加数名,果然如慕岚珊所言对出城众人严加详查,车前马后兜绕数周。好在这些护卫很快认出玄阙一众,最终未近燕北行所乘车舆,荀舞瑜与裴云也随燕北行安然离城。

    离开偃月城,脚下便又是茫茫大漠。玄阙队伍前行不停,过绿洲而不歇,似要尽早赶至行商大路。

    荀舞瑜紧抿双唇,眼见偃月城已湮于漠土,而东方渐露鱼白,心里方才放松了三五分,转目面向燕北行。

    她正欲开口,却见燕北行淡然颌首,翘望远方天地道:“荀姑娘,以我等行进之速,再过半日便可走上商道。前为岔路,向西走可至西域各国,向东走便回行中原,我玄阙入关后便要返回海外。”

    “我,我们……”荀舞瑜语塞片晌,抬眸道,“燕阙主,你与岚珊姐此番相助之义,我此生不忘。花惜玉将对我之积怨转架小云,我本应将他千刀万剐。但现如今,我心下却只有一念,便是寻求救治小云之法。哪怕是有一线转机,就算刀山火海我也心甘情愿面对,所以,燕阙主,就请当是允许我报您解困之恩,让我与小云随您……”

    燕北行以那双似阅尽沧桑的眼睛凝视荀舞瑜片刻,了然一笑,将一方药盒呈于荀舞瑜面前:“我那海岛上生长有多种药植,这药剂就是由此所制,谈不上多名贵,但终归中土少见,即使并无起死回生之奇效,想来也会对裴小公子的伤势有所助益。”

    他说罢走出车舆,只留下荀舞瑜与裴云两人仍在车内。

    荀舞瑜再向车外望时,燕北行已与慕岚珊于远处策马而行。至此而后,荀舞瑜与裴云所在的这华贵车舆不再有人打扰,纵使外间仍车辙辘辘、马鸣萧萧,在荀舞瑜看来也总算得来了不易的安宁。

    纵然燕北行的举动让她不甚明了,她此刻却也不愿去多想分毫。

    ……

    烈风瑟瑟,黄沙无垠,转眼天际又洒下一片星光。

    被荀舞瑜一路握着的手,似有若无地动了动。

    ——舞瑜,你的眼睛好红。

    少年人缓缓移目,却又将自己的脸掩埋在阴影中,像是故意在躲藏着身旁人的目光。

    “哪有……你别乱动,千万别牵扯到伤口!”荀舞瑜小心翼翼挪动了下身子,俯首查看裴云的肩胛,语色中止不住小小激动,“看来玄阙所在之海岛确实珍奇满布,敷上燕阙主的药剂,你的伤口已好了许多!”

    她随后放缓了语速:“小云,我们正在回中原的路上,燕阙主已允诺让你我随他去向海外。”

    ——去……海外?

    “对,回到中土,我们就会向南走!所以现在,你要好好养精蓄锐,那将会是很长的一段路。到了那海岛,取得那奇花,你的病就会好,往后的日子是几十年……不,说不定能超过百年!”

    ……

    玄阙众人飞速前行,回归中原的一程路无风无雨,荀凤吟也不似派人追逐荀舞瑜与裴云两人。她二人便仿若玄阙上宾,无人搅扰相处之时光,却又得慕岚珊关怀备至。

    裴云肩处的伤患在旅途中渐归好转,但长久之宿疾仍与日侵蚀身体。

    数月后,一行众人已至闽粤交界。再行数日,便到岭南慕家。燕北行率领手下人众暂歇补给,欲在两日后自慕家海港扬帆远航。

    慕岚珊离家日久,也将于彼时与众人分道扬镳。临行前日,她叩响荀舞瑜房门,与荀舞瑜两人单独行至僻静之地。

    “舞瑜,你当真已决定随兄长出海?”慕岚珊语中隐含忧悒。

    “岚珊姐,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荀舞瑜语意异常坚定,“这几日来我细细思索,已想得很明白。燕阙主只说一旦登岛便永生为玄阙之人,那不登岛就不受此约束,到时小云留在船上,我一人随燕阙主登岛取药就是。如此,小云既能获救,又仍是自由之身。”

    “可你若是如此做,便可能永世再不得与小裴相见。这……值得么?”

    “值得,当然值得……小云还不到十七岁,本应正是少年意气风发时。他的人生,不该就这样戛然而止。只要小云能活下去,我什么都愿意做。”

    “你的决定,可告知了小裴?”

    “自然是……没有。登玄阙之条件,我始终没有告诉他。岚珊姐,也请你一定不要向他提起!”

    ……

    岭南临夏,天气已很有些燥热。

    荀舞瑜回到所居院落,正巧看到玄阙侍从送来解暑梨汤,可院落四下不见裴云身影。她不免焦急,拦下侍从几人。

    “荀姑娘,我们来时也并未看见裴小公子,许是天气太热,他去了别处纳凉吧。”侍从们答话后离去。

    荀舞瑜心道裴云应不至走远,匆匆提步出门,沿小路前行一阵,刚好见到裴云从另一方垂首缓行。而在裴云身后不远,仿佛有一道人影倏然而逝。

    她疾走两步到裴云身前:“小云,你刚刚与什么人在一起?”

    裴云摇摇头,双目低垂。

    ——没有。

    荀舞瑜又朝后方望了望,然则路上只有穿透树荫的斑斓日光。她不再多想,牵过裴云的手:“暑热难耐,回去吧,有冰镇梨汤可饮。”

    ……

    当晚月满,湿热稍降。

    荀舞瑜仰望明月,内心却忽感踌躇。自己的决定究竟对不对?那份刻骨铭心的情感她又能否割舍得下?

    此际,裴云推门而出。他稳立身躯已然吃力,但还是一步步走向荀舞瑜。

    “小云,你怎么从房里出来了?快坐下!”荀舞瑜忧然回眸,扶裴云坐在石桌旁。

    ——舞瑜,那海外岛屿,能否不去?

    “明早就要出海了,为什么现在突然说不去?”荀舞瑜难掩讶然。

    ——舞瑜,我从没想过能活得长久……只要有限的时间能与你一起,我便满足了……

    “我不许你再说这种话!也不许你再这样想!”荀舞瑜一时心绪起伏,过去许久才又低语道,“小云,我可以不寻父亲、不恨母亲、不理花惜玉之仇,只是不能……不能让你死……”

    她说着话,两行清泪不自觉从眼眶中溢出:“那海岛上,便是不死之法……”

    ——舞瑜,不要哭。我听你的,与你一起去寻那不死之法……

    ……

    次日清晨,慕岚珊在慕家海港与玄阙一众分离。荀舞瑜与慕岚珊不舍作别,而后与裴云先一步登上船舰,因而并未听及燕北行与慕岚珊稍后对话。

    燕北行最后登船,随行者也至多不过二十人,玄阙其余人等竟都被留于岸上。荀舞瑜心有所念,却也未曾注意这些。

    船行一月后海上风浪突起,燕北行傲立风中指挥众人,巧然避过了突袭而来的风暴。待到天晴之时,巍峨船舰似驶入缥缈之境,阳光半透云雾,一方海岛若隐若现于远方。

    那若仙境之岛,就是此行的终点了吧……荀舞瑜忽有种莫名的无力感。她默默听海浪击打船壁,步履沉重踱回船舱。

    ……

    这一夜,又是月圆。海上生明月,自是旖旎难寻之景。那杳然的海岛在夜间更似滕饶着抹不尽的雾气,丝丝缕缕、幽幽转转。

    这一夜,海浪也出奇地平静,宛若有不知来自何处的仙者在悄然施术,将船舰送入了天外化境。

    荀舞瑜与裴云都没有睡,不约而同踏上了船尾甲板。

    银月如玉盘,几似触手可及。

    两人相互依偎,看皓月当空。偶然拂过的微风,有意无意玩弄着两人的发丝与衣袂,凉凉的、痒痒的,若浅唱欢吟着渺远的歌。

    荀舞瑜虽面带笑意,但目中无论如何藏不住萦结的心念。这许是,她与裴云共度的最后一夜了……

    可她没发现,这一夜的裴云带着种她从未见过的落寞。他也有心事,未曾对她言明,亦不知伊始于何时。

    “小云,病好之后,你想要做什么?”

    裴云没回答,只在半晌后,紧紧拥住了她,似以心跳牵引着她,在她的长睫上留下唇痕。

    冰凉的温度激荡起心中的涟漪,她奋不顾身地回应,却不知自己的热吻亦饱含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