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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明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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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冷。没有一点阳光,像牢室。何湛的一只手一只脚都被铁镣铐着,眼睛被黑布蒙着,什么东西都看不见,只能摸得出身下是冰冷的石床,背后靠着的是冰冷的石壁。

    他不害怕,甚至有点兴奋。何湛装瘸子装了那么多天,给了他们那么多下手的好时机,总归不负期望。

    他想了很久,景昭帝如果真知道是他动得手,就不会再派大理寺卿去调查这件事。

    他心中一直怀疑一个人,这个人想让他死。

    铁门被推开,他听见沉沉的脚步声,周遭的空气似乎更冷了些,但明明外面应该是艳阳天。

    对方的脚步急了几步,摸索着他手脚上的铁链子,似乎是想替何湛解开。何湛听见铁链在哗啦啦作响,对方的手指僵住,停在他的手腕上。

    “你是谁?”何湛努力透过黑色的蒙布看清那人的面貌,可他甚至连那人在哪儿都感觉不到。

    一只冰凉的手轻轻掐住何湛的脖子,引得他阵阵颤栗。这怎么不按常理走!?反派不应该先耀武扬威地点明身份,然后将他们的计划和盘托出吗?

    死也要让他死明白啊!

    何湛冷声威胁道:“你敢动手,就该知道我的人已经盯上你了。我劝你还是别轻举妄动。”

    掐着他脖子的手僵住,何湛再问:“你是谁!”

    没有听到回答,何湛伸手想去摸这个人的脸,游移在半空中的手被他一把握住,何湛听见呼吸声,嘴唇被什么软软的东西碰了一下。何湛想躲,整个身子被那人扣在怀中,他开始亲吻何湛,从耳根到脖子,没有一处放过。

    何湛大惊,挣扎着缩到墙壁处。这下连他都乱了,他怒着说:“宁祈?!是不是你!”

    宁晋处理太上皇的事只有景昭帝和宁祈知道,将何湛卷入这场局的引路人不就是宁祈吗?他不会傻到以为前世刺杀宁晋的宁祈会那么忠心。

    何湛的脚踝被抓住,整个人被拖拽回去。那人囫囵扯掉何湛的腰带和外袍,肌肤与冰冷的空气相接触,何湛此生从未受过这样的侮辱,他反手握住铁链,冲着身体上空的方向狠狠挥了过去。一击即中,可那人连吭都没吭一声,何湛再打第二下的时候,手却被牢牢地捉住,腕间吃痛,连铁链都握不住。

    何湛痛得皱起眉:“你不是他。你是凤鸣王的手下?”

    那人粗暴地扯下何湛眼睛上的黑布,手掐住何湛的脸,整个人逼了过来:“秦方,凤鸣王,在叔眼里,谁还有可能对你做这样的事?”

    他的额头上全是血,顺着脸颊一侧流下来,英俊的面容上平添了几分嗜杀气,从黑暗中浮现的表情在黑暗中尤为可怖。

    我...操!何湛瞪大眼睛:“宁晋!”

    草草草草草草!

    “怎么是你!”

    “叔以为是谁?你想是谁?”宁晋将何湛翻了过去,不再去看他的脸。

    何湛懵得不行,宁晋的动作来得如同狂风骤雨一样粗暴至极。

    没有任何准备,何湛疼得叫了出声,眼角疼出些许泪泽。他只觉五脏六腑都被搅弄在一起。

    “宁晋...你信不信我真杀了你...”

    他装了那么多天的瘸子!想引敌人出手想了那么多天!结果呢?结果呢!他还没被宁晋这样坑过!

    “信。叔那天不就想杀了我吗?”他掐着何湛的脖子,迫使他直起上半身。宁晋低头咬住何湛肩膀上的疤,直至咬出血印他才松口。

    何湛疼得额头上全是汗,他咬着牙说:“宁晋,你个王八蛋...”

    宁晋用手捂住何湛的嘴,不想再听他说一个字。

    何湛表示完全体会到什么叫作死。

    ...不该故意气宁晋的。宁晋发起狠来,简直不要人活。

    不知做了多久,何湛最后都没了意识,在黑暗中也是昏昏沉沉漂浮着,忽上忽下。

    何湛醒来是因腿上的疼痛。他茫然地醒来,突如其来的明光刺得他睁不开眼,他低头看见宁晋坐在床边,将纱布一圈一圈缠在他的腿上。

    何湛的腿稍稍动了一下,宁晋按住他的脚踝,命令道:“别动。”

    别动?何湛能不动?他撑着身子坐起来,狠狠打了宁晋一巴掌,这次是真打,打得又狠又响亮。宁晋受下,一声不吭地继续缠着纱布。

    何湛踢了他一脚:“滚!”

    宁晋很听话,低着头站起身来,离床远了一点儿。

    何湛腿上的伤口因宁晋的不知轻重而再度裂开,原本不是很严重,就是有点疼。他看了一圈才知道这是在睿王府的破月阁,他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却听宁晋冷着声说:“别费力了,我不会让你出去的。”

    “...你这是想关我?”

    宁晋:“我不想...从前我就告诉过你,如果你反悔,我就把你关起来。你恨我也好,恶我也好,你都逃不掉的。我的人能绑你一次,就能绑你第二次。”

    怎么崩坏成这个样子?!以前宁晋可从不会这样对他!

    何湛抓住他的腰带,宁晋顺着他的力,跪在何湛的膝盖前。

    何湛吐出两个字:“认错。”

    “我错了。”

    “......”这么干脆,他怎么接话?

    宁晋握住何湛的腰:“叔,你别逼我...宁渊如何,与我无关。”他仰头看着何湛,眉头轻皱:“倘若他真认我这个儿子,就不会让我去杀梧桐殿的人。凭什么...要我就背负这样的怨恨?”

    何湛眼眸沉了沉:“你已经知道了?”

    “你别怕...我把知情的人全都杀了,景昭帝不会知道的。”

    何湛:“...”这还不怕?这个祖宗,手段可以,可以。

    没有听到回应,宁晋捧着何湛的手说:“我求你,好好跟我说句话。从前我做错事,叔不是这样的...”他愿自己不姓宁,可若不是因为这个姓,或许何湛连看都不会看他一眼。

    “宁晋,你听我说...”

    “我不想这样对你。只要你听话,等我处理好京都的事,我就带你回雍州。我们还像以前那样,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我们回不了雍州。景昭帝狠心让你去当挡箭牌,他是不会轻易放过你的。”何湛握住宁晋的手,“或许太上皇的确因为当年的事忌惮我,可他这次针对的是你。这件事里还掺进来另外一个人,他将我送到梧桐殿,让我知道当年的真相,他想利用我来对付景昭帝。”

    宁晋瞳孔一点一点收紧。

    何湛问:“那晚你为什么会出现在皇城?”

    “我事先定好的计划。”

    “谁知道你的计划?”

    宁晋反握住何湛的手:“是他。”

    何湛点点头:“所以,他只是想用你试探我知道真相后的态度。那晚一直有人跟着我。”

    “是假的吗?那些话,是不是假的?”

    “那晚天黑,又在那样昏暗的环境下...我刚刚从梧桐殿里出来,手没能把握住分寸。真不是故意伤你。”他往下拨了拨宁晋的衣服领,果然看见已经结痂的伤痕,这人甚至都没有好好处理这道伤口。

    宁晋抱住他的腰,扎进他的怀中:“现在的话,才是真的...?”

    何湛叹了一口气,摸着宁晋的头:“...宁晋,在这里,不是你不惹事,就能活的。”

    多方势力的交流汇集,交织成一张密密的网,不知不觉间就能将人生生绞死。

    何湛说:“之前是我失策,一心想让你在京都立威,没想到会招那么多刀子。”

    宁晋还沉浸在突如其来的喜悦当中,脸蹭着何湛的腰际,没能答话。

    “宁晋,你想活,就得去争。如果不争,他们就会杀了你...这是你的命。”何湛推开宁晋的肩膀,眼眸幽深,沉定地看着宁晋,问他:

    “你想不想...?”

    宁晋的喉结滚了滚,仰头亲上何湛的唇,说着就要将他推倒:“想...想疯了...”

    显然他的“想”跟何湛的“想”完全不一样好吗!何湛气得踢了宁晋一脚:“我在问你想不想要皇位,你想什么呢想!”

    何湛说完这句话就知道自己说太大声了,赶紧噤口,往四周看了看,唯恐隔墙有耳。

    “这儿没有人。”

    宁晋看着何湛,停了好长一会儿。何湛知道自己失了分寸:“是臣...失态...臣并非要...”

    “我想。”宁晋端端正正跪坐在何湛面前,正身正声地答道,“十年前你将我从火场里救出来的时候,我就想。从入仕,到攀着清平王府的亲得到侯爷位,都因我想。只是在雍州的时候,这个念头一天天消磨。我想和叔在雍州守一生一世。”

    然而景昭帝登基,下到雍州的第一道命令就是召卫渊侯回京。他所有的设想碎得一干二净。

    “现在呢?”

    “如果必须登上那个位置,才能毁掉那些算计我们的人,就算用再卑劣的手段,我都在所不惜。”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轻,仿佛在说一件极为不起眼的事。

    卑劣的事,不必宁晋来做。

    他的主公,不仅要得天下敬畏,也要受百姓爱戴。

    “宁晋,以后无论我做什么,你都要相信...我唯一想得到的,就是看见你登基为皇。”

    何湛扶宁晋起来,让他坐在床边,自己则跪在他的面前,宁晋想扶他,却被他按住了手。

    何湛往后退了几步,俯首行至高的拜礼:

    “臣愿对天起誓,敬君为吾之命。此生不娶妻,不生子,不受封,不加爵,手执锐器,为君披荆斩棘,万死不辞。成,则不担其荣;败,则与君同死。他日若大业将成,愿君不负臣之忠心,以仁德待人,以贤明治朝,开我靖国河清海晏、国泰民安之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