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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1章 421.漫天神魔皆不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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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大惊,事情一早都在算计之中,哪里忽然有大军来?难道是新北军识破自家的计谋了?便是如此,也该往京里告状为先,怎么跑这里送死来了?!

    穿上盔甲,三人齐往外去。

    出了大营,见眼前阵势,才知道方才那报信的小兵为何抖成糠筛了。一色黑盔黑甲乌驹,天下哪里寻来这清一色的黑马,都黑成这样,连个踏雪蹄的都没有。日虽西斜,映着各人身上盔甲仍是光影烁烁,可照到对面偌大骑兵阵中,却无半点甲胄的反光。乌沉沉无半点生气。

    主将一挥手,一小兵拎着个锣出来,梆梆敲了两声,正欲开口问对方旗号,忽然一阵凉风吹过,直把他刚要出口的话给吹回了肚里。

    那静立不动的方阵仍是一动不动的,只见大营另一头,忽然凭空又出现了一队一样装束的骑兵。接着又是一队。众人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一队队士兵无中生有地依次现身,渐渐增多,首尾相望,好似将整个北军大营都围在了中间。

    主将先回过神来,兄弟仨对视一眼,各人目中皆是惊骇,主将扬声斥道:“何方妖孽装神弄鬼?!速速现身,饶尔狗命!”

    “嗤,”半空里一声轻笑,却落到了所有人的耳朵里,一时也顾不得围住大营的那些诡异军队了,个个都仰了脑袋往半空里瞧。自然什么都没有。也本该什么都没有的,却又忽然好似真让他们看出点什么来了。眼见着一些小黑点在眼中越变越大,待看清时,都骇然失色。大大小小的脑袋尸身从半空里跌落下来,看装束,有鞑子兵,也有北军的士卒身在其内。

    边上一参将想是看见了熟人,煞白了脸对主将道:“将军,是……是右翼军……”

    已有人受不住,大叫着朝半空里胡乱挥刀动枪,状若疯魔。

    只他的行止并未改变什么,半空里人头尸身仍掉个不停。渐渐往外冲去的人越来越多,饶是主将下令整军列队,也不听在耳朵里,甚至有赤手空拳往边上黑甲骑兵冲去的。皆亡于瞬间。

    随着往空场上堆的尸身越来越多,周围渐起风声,风声里又夹杂着细细碎碎的声音,似哭似笑似恨似怒,欲听清时却听不甚清,欲待不听却又无处可逃。渐渐的,那风都如有实质起来,好似吹起来都费劲了,刮过人脸也不再是凉凉一阵,倒像是里头有无数的手,往人脸上乱抚。

    北军尚存理智的也已列阵完毕,忠顺王府三位小王爷此时都已面色发白、两眼红赤,心里只一念:冲出去!

    三人各自上马,主将挥剑,先锋骑朝南杀去。整队人马冲过乌甲兵时,未遇丁点阻拦,只跟在后头的人马却忽然纷纷掉头,慌乱绝望的嘶吼声此起彼伏。那率先冲过乌甲兵人墙的那队人马,并未出现在包围圈外,转瞬间便从围圈中间的半空里跌落了下来,身首异处。

    接连几处冲杀,都是一样结果。

    随着主将也发疯似大喊起来,四下忽然起了风团,圈圈绕转,渐渐带起尘沙,渐渐遮天蔽日。

    方才细碎的人声,这时也已越发清晰,却是一声声人言。

    “不知道娘的身子可还好。”“这仗打完,就可以升上一级。”“谁来与我一战?!”“鞑子兵可恶,小爷这次定杀他个片甲不留!”“大有,大有!你醒醒,你醒醒啊!”“报仇!我要报仇!”“什么东西,那是什么东西?!”“杀!杀!杀!”“叛徒!北军是叛徒!”“打下这一城,我们部落今冬就有粮食了!”……

    人声渐响,风势更增,刮得人睁不开眼来,不知哪里带起的黑沙尘雾,随着风势打起转来。那些人语渐成嘶吼,或哀惧或暴怒,或惊恐或绝望。渐渐连着天地也随其变色,一阵阵牛吼声从远处传来,脚下的地突然开始震颤。从地底深处传来的撕裂声,似有什么老妖巨魔在其中渐渐苏醒。

    黑云乌尘,天地难分,都搅作一个漩涡,那数十万人马早湮没其中,没了声息。只化作一声声人言,临死时尚抱着不放的执念。

    仇严绶本待在那临时驻兵处再多等一日,明日再去探路。哪知道到了下晌,就天色突变起来,西北边那天黑得吓人,自己手下的兵马也都惶惶难安起来。为了稳定军心,他只好领了人登上一边的小土包,往远处眺望,一脸沉思。实则站在那上头,他心里也一片空茫,事情到了如今,处处透着诡异。可让他拿主意,他又能说什么?他也不过是旁人手里的一枚棋子罢了。

    忽然几骑轻骑从东而来,仇严绶一愣,面现喜色,莫不是漠北军有动静了?

    那领头的小兵见了仇严绶,抱拳行礼道:“将军,元帅有令,此地或将起黑风暴,令援西军速速撤回大营,以便借东屏山避风。”

    仇严绶一皱眉:“黑风暴?”

    小兵只是传令的,自然不便搭话。仇严绶一时踌躇起来,再看看西边,那天色也委实吓人。且军令当前,也由不得他违抗。再扭头看一回,心里暗叹一声,便领命归军,整装回撤。

    那场黑风暴也不知刮了多久,在后来的野史记录中,不止一人提到于风暴中见乌龙现身,一爪改天,一爪换地等话。虽做不得准,也足可见当日地动之烈。

    时将入冬,京中收到战报。

    北军与鞑子军会战,恰逢天变,当日周围地动千里,风暴连发,近不得人,直过了数日才尘烟渐散。新北军分兵前往勘察,却见当日会战之处地貌大变,原先的旷野层林,如今忽起峭壁,下临深渊,竟成了一处飞鸟难渡的所在。

    新北军分兵沿路巡察,只寻到了早前派去驰援的那队人马,却是在半路上误入了一处林地,无论如何绕不出去,这会儿好容易出来,见四下全不同从前,正寻回去的路。只这群人明明在这地方呆了十日有余,却都自觉只绕了多半天时光,让人生疑。可从众人所携干粮来看,却又所言非虚,实在令人费解。

    此遭地动,将从前几处要防都改成了绝地,再无设防必要。北军二十万官兵与漠北号称百万雄兵,竟无一人生还。如今漠北已遣人自东路可行之地递止战书于新北军,不日将另派使节往长安城求和。

    朝上得知消息,都讶然失色。漠北东多荒漠,苦寒,入冬多暴雪,是以重兵多集结在西边,恰与北军对峙。鞑子兵素又悍勇,且多骑兵,神州军队多不敌,北线安稳百年来多仗忠顺王府下北军之力。如今一朝天变,其患永除,大喜过望倒让满朝文武不知说些什么好了。

    只世上之事岂非总是如此?一家富贵千家怨,何况如此大事。金銮殿上的是高兴了,忠顺王府却是彻底失了根基。这还不算。几十万人湮没一地,无一人生还,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样战事,如何向天下交代?!

    忠顺王以己度人,算定是皇帝另安下的圈套,反算了自己,不仅将自家亲兵尽数杀灭,还利用些微地动编造如此笑话,好让朝中文武当自己失了根基,待之后要对自己动手时自然无人会替自己说话!此计不可谓不毒,若是如此,想必定然还有后招,自己若不先发制人,恐怕忠顺一系,到自己这里就得断了传承!通途变天堑?好个笑话!也只哄哄朝上的那些傻子罢了!

    更失魂落魄的却是仇严绶,当日满心不情愿返回新北军大营,哪知道之后便真的地动山摇起来。待得风过地定,跟着主帅沿路巡查,见识到了万丈高山拔地起,沧海桑田等闲换的奇景,他心里便彻底空掉了。再也不敢想什么荣华富贵,更不相信忠顺王那头还能有什么大好前程。——天都在戏弄他!

    尤其是见着贾兰贾蔷那队人马无恙归来之后,更让他相信世上真有神鬼之事,多行不义必自毙。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待得日后回京论功,他便辞去了职务,寸功不领,直往天宁寺出家去了,却都是后话了。

    北军虽几乎兵力尽失,经营百年的城池重镇仍在,且全军战死,也有许多后事需要料理。偏偏此番忠顺王府三位小王爷都在前线,虽不见尸首,想来也是凶多吉少了,一时便有些群龙无首起来。

    兼之地动波及甚大,许多房屋倒塌,受灾者众,都需安置。北军城中亦设王府,向来以王府号令为正,并无其他衙门督镇之设。过得几日,王府中一府尉以城中诸事繁杂,需请兵相援为由,求助于新北军。尤其近日城中又流传出漠北此番全军覆没,举族皆怒,正欲绕过新成之天堑,自更西处攻打北军城等话,越发人心惶惶。当此时候,新北军接手北军城安防政务,自也顺理成章。

    不说一场天变如何惊动天下,各方人马又如何收拾残兵,角力新局。且说贾兰,忙了这些日子,可算得空进龙衣境拿出解忧照来。一团光晕闪过,李纨便到了他跟前,虽明知道不过是个幻象,思及自己近日所为,还是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李纨叹道:“我就知道你不会消停,却没想到你这么大的胆子。”

    贾兰心里不服,便道:“没有大胆如何了大事?儿子这也是为了一劳永逸。”

    李纨道:“几十万条人命,你就是这般一劳永逸的?!”

    贾兰一撇嘴:“照着他们这么弄,就算我不出手,不也是这个结果?北军同漠北早有共识,断不会让自己做了鸟尽之后的藏弓,兔死之后的待宰之犬。之前三万余人的新北军,便是他们前后夹击给全歼的。这回更是打算将新北军彻底打残,再另出个人,好将新北军也收入囊中。

    只这是他们的如意算盘,皇上又是那么好糊弄了?从前不动他们,是因着他们还算知道里外,虽不甚服管,到底也卫国守疆,功不可没。可如今不成了,天时有变,漠北连年灾荒,偏偏此前数十年好日子过下来,人口又多了许多。自然不能坐以待毙,再往西去中间隔着荒漠,能不能走得出去还两说,南下劫掠就成了他们的首选。

    忠顺王府为了他们自己,就不会拿自己那二十万精兵真去力拼。如此,只剩下牺牲边民这一条路了。皇上就是看透了这点,才勒紧了裤带省下银子建新北军。除非如今天时忽转,漠北粮荒得解,否则这就是个死结,哪里打得开?到最后,还不是一样得拼个你死我活,还得连累许多平民,说不定一不小心,打到京城来都难说呢。”

    李纨道:“所以你便索性造了个天堑?你倒乖觉,竟知道动用此界中之念力了。”

    贾兰道:“他们粮食不够吃,才打起来,索性我帮他们减少点人口,不是釜底抽薪的好计策?怎么也比他们这么打一回抢一点,再打一回再抢一点的扬汤止沸好吧。顺便,攒下些念力,把那地方一切两开,得,往后也不用打了,不是挺好?真正一劳永逸。”

    李纨道:“生灵涂炭……”

    贾兰一摆手:“我方才不是说了嘛!要不然也得死人。那么哩哩啦啦地弄到什么时候去,干脆我给他一锅端,多干净!死谁不是死啊!”

    李纨叹道:“界中自有定数,你这一下改了这许多数,怎会无人察觉?这数动了,又如何补它回来?麻烦恐怕还在后头呢!”

    贾兰笑道:“这话才好笑了!什么叫定数?若是定数,便是准定不会改的了。如今事实俱在,明明不是那般了,他们还要寻我来论数不成?明明是他们自己道行不济,算不准,也赖我?!天数已变,还拿定数说事,不是郑人买履?嗐,要神仙就这道行,我还真不惧,来找呗,反正我现在也没什么事儿!”

    李纨看着跟前自己儿子,一时恍惚,常人总说父母教养,可这教养也有力有不逮之时啊。神魔各异,却是各有各道,分毫勉强不来。有人因舍成道,有人以执成魔,道与魔之后,仍有大道。舍执皆不成对错,修路各有曲折,往后,自己是教不了这儿子了。究竟各人各命各有因缘,便是生身父母,又如何替得了分毫。

    想到此处,轻叹一声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你只记得一句,道以心论,力非根本。”

    贾兰还攒了一肚子话准备同自家娘亲辩上一辩,哪知道李纨忽然这样态度,一时倒不好意思起来,抓抓脑袋道:“修心观念嘛,我懂我懂,放心吧,娘!”

    李纨惟苦笑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太费劲了,唉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