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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院离得并不近，一个来回需要大半个时辰。
目送沈少卿走进走进去后，季宣怀径直驾车去了酒楼。快到晌午了，正是酒楼最忙的时候，他肯定已经被赵玉昆念叨无数遍了。
不出他所料，他的马车离酒楼还有一段距离，就被一个伙计发现了，冲酒楼里打了个招呼，就跑上前来替他牵马。
“季师傅，你终于来了，东家都快急死了。”小伙计亲热地和他打着招呼。
酒楼虽然是三个人的共同产业，但酒楼里的伙计却三人的称呼却截然不同。他们习惯称呼赵玉昆为东家，却更愿意喊季宣怀为师傅，或许是因为季宣怀不仅是酒楼里的大厨，而且在厨艺上从不藏私，至于沈少卿，出于对读书人的敬重，他们就一致叫他三公子。
“嗯，菜都配好了吗？我这就去厨房。”季宣怀也加快了脚步，进了酒楼的后门。
“不是厨房里的事，东家，还有白家的小少爷，都在楼上的厢房里等着你呢。”见他会错了意，小伙计解释道，“对了，老太爷也来了，厨房里这会都由他在指点着呢。”
“先生，他什么时候来的，家里出了什么吗？”季宣怀越发难以理解了。
“呃，东家当初也是这么问他老人家的，可老太爷摇了摇头，就去了厨房。”小伙计说着突然兴奋起来，“我们原本听您说厨艺是他老人家教的，还不怎么相信，今天可算是见识了，不愧是名师出高徒！不对，好像严师出高徒更合适一些，老太爷的脾气可比季师傅您大多了。”
听他这么说，季宣怀没有立即去楼上找赵玉昆，反而悄悄靠近了厨房。
“刀功还不错，就是慢了些，客人吃上你这道菜，黄花菜都该凉了。”厨房里，先生看了看一个厨子切的蓑衣黄瓜，随口点评了一句，“熟能生巧，接着练吧。”
“葱爆羊肉，知道什么叫爆炒吗？油要热，火要旺，瞧着汤汁多的，我还以为是炖出来的呐。厨子靠的也不全是一双手，还要用点心。”
“这道菜是你做的？”先生又看了一份刚出锅的清炖牛肉，对着眼前的厨子问道。
大概是见前面几位都被打击了，这个厨子显得很是不安，低着头不知该如何应对。
“你做的很好，汤清肉嫩，火候把握的十分到位。”见他不打算出声，先生接着评价道，然后还没等对方放松下来，又加了一句，“做菜又不是做贼，你心虚什么，自己都不自信，怎么能让客人满意，你要好好想想。”
季宣怀在门外观望了好一会，除了进出传菜的伙计，整个厨房中，竟然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
大概所有的心思都用在应对先生上了吧。季宣怀不由笑了笑。想起自己以前的遭遇，虽然不像他们这般战战兢兢，可也是丝毫不敢懈怠。也许正如小伙计所说的，自己的脾气太好了，既然先生愿意指点，让他们受一些压力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
见整个厨房仍然井井有条，季宣怀并没有立即上前和先生见面，而是转身朝赵玉昆所在的厢房走去。
既然酒楼和先生都没事，他还有什么好着急的，非要见自己不可？
“你也看见了？先生可不是我硬拉来的，是他自己主动提出的，我拦都拦不住。”早就从小伙计那里知道了季宣怀的动向，他一进门，赵玉昆抛开手上的账本，开门见山道。
“嗯，既然他愿意，就随他去吧，总比每天闷在屋里好。”
“也是，大概是先生终于想通了吧。”
“还有别的事吗？”
“是我们问你才对，今天早上那么大的事，你就不打算跟我们分享分享吗？”见他一脸淡然，白小少爷忍不住抱怨道。
“那件事，你们也听说了？”季宣怀倒是有些诧异了，没想到事情会传得这般快，随后又看了白小少爷一眼，“你不是应该在书院里吗？”
“满大街上的人都在谈，说不定知府大人现在还没审完呢。我本来也想跟着去看看，可我爹不准，说我最近惹的麻烦够多了，还是避避风头为好，还给我请了一个月的病假，连书院都不用去了，本来还想粘粘沈兄的光，好好风光一回的。”
“果然知子莫若父。”赵玉昆评价道。
“沈兄都可以，为什么我不可以？”
“我们那是没得选，难道还指望知府踩自家的女婿，来替我们捧场吗？倒不如这样赢一个好名声。你们家可不一样，上次在书院被连累，你爹肯定没少花钱赔礼吧？”
“我爹也是不得已，像你说的，不顺着他就只能自己吃亏了，像你爹，当年要不是……”
“你知道就好，少哪壶不开提哪壶！”
“好好，是我多嘴。”见赵玉昆较起真来，白小少爷识趣地转移话题道，“不管怎么样，我还是羡慕沈兄，你们也不用太过担心，下面这些话，都是我无意中，从我爹和我爷爷的谈话中偷听来的，你们听听就好，可不要外传啊。”
“什么话？”见他神神秘秘的，赵玉昆半信半疑道。
“听说，书院里的宋学政，原本是朝廷里的大官，是个什么御史来着……”
“御史中丞，这谁不知道，还用你来说？”赵玉昆有些失望，打断了他的话。
“就是这个官，不对，这不是重点，据说他还是二皇子的授业恩师和谋臣，很得二皇子的器重，这次到这里当学政，明面上是被贬官，实际上就是冲着知府大人来的。”
“难道二皇子和知府大人有什么深仇大恨？”对于这些和自己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事情，赵玉昆并不是很上心，只当是听故事了。
“人家可是皇子，以后还有可能当皇帝的，知府大人怎么够格？查知府大人，是为了搬倒他的靠山，也就是他的兄长——宰相大人。据说宰相大人是支持三皇子的，现在整个朝廷都被宰相大人把持着，对二皇子很不利啊。”
“那皇上呢？立谁做太子，还不是他一个人说的算？”
“早些年，太子谋反被诛，伤透了皇上的心，至今他都不愿提这件事。”
“儿子要杀老子，老子反过来杀了儿子，啧啧，是我也寒心啊。”
“你、你可不要乱说，被人家听到是要杀头的。”
“这些你们都是从哪打听来的？”
“知府大人和我爹他们说的。”
“他干嘛告诉你们这些？”
“因为我们家里有钱呗，他想拉拢我家，替他出钱出力。还有一点，宋学政暗中盯他盯得很紧，他从我家得了那么多好处，自然害怕被宋学政抓到证据。”
“我说呢，知府大人最近怎么越发大度起来了。”
“所以说，只要有宋学政在，他是不敢随便乱来的，更何况，沈兄那般聪明，又这么得人心，即便不怕宋学政，他也要掂量掂量，会不会再次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也是，这个案子判下来以后，整个府城里，还有比少卿更出风头的人吗？”不再担心知府大人暗中使坏，赵玉昆跟着自豪起来。
“朝廷里原来那么复杂，我们又帮不上什么忙，少卿一直说我们辛苦，到头来，最苦的恐怕还是他。”默默地听完这一切，季宣怀却比另外两人想得深远得多。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这么悲观做什么？少卿要想进入朝廷，至少要先考个进士吧？就是再顺利，那也是五六年后的事了，再说了，咱们不是还有宋学政这个靠山吗，他那么看重少卿，肯定会提携他的，你就不要在这里杞人忧天了。”赵玉昆似乎已经看到大好前程在向他招手了。
他们的话才告一段落，一个人连门也没敲，突然推门走了进来。
“说过多少遍了，除非是酒楼失火，或者客人吃白食还闹事，进来前一定要先敲门，这么冒冒失失的，赶着投胎么，这个月的工钱扣掉一成！”回想起三人刚才谈话的内容，赵玉昆头也没回，就厉声训斥道。
“工钱？你还真当老夫是你花钱雇来的？”先生一愣，哼了一声反问道。
“呃，是您老人家啊，我还以为是……累着了吧？我这就给您沏茶去！”前是先生，赵玉昆连忙赔礼道。
“都不干正经事，躲在这里嘀咕什么呢？”横了他一眼，先生接过他递来的茶碗。
“没事，您先歇着吧，我这就去厨房。”季宣怀说着向门外走去。
“今后有我在这看着，厨房的事，你就少操些心吧，把你前些日子钻研的菜谱再好好琢磨琢磨，接下来你能在厨艺上有多大的造诣，就只能靠你自己去摸索了，好好努力吧。以你的资质，不要把目光只停留在这里，外面还有很大的天地在等着你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