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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六章 贵阳(续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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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杀杀杀!

    冲冲冲!

    周围到处都是楚军,高文贵反复冲杀,不辨方向,不知不觉走入死路,来到一处陡峭的悬崖旁边,被几百个楚军士兵团团围住。

    楚军乱箭如雨,射倒了他身边最后几个士兵,高文贵铠甲精良,像个刺猬般身上挂满箭镞,伤势虽重,勉强还能支撑得住,但是鏖战多时已经脱力,用马剑撑着身子,不停喘着粗气。

    “活捉高文贵!”

    看他这个样子,带队的军官大声下令,楚军士兵停止射箭,蜂拥扑了上来。

    “且住!高某堂堂大丈夫,不受鼠辈之辱,容我自行了断!”高文贵猛然撑起身子,举起马剑就要自尽,可是马剑早就劈砍得满是缺口和卷刃,抹脖子也抹不利索,他愤然扔下马剑,劈手撕开胸前破烂不堪的铠甲,露出血迹斑斑的胸膛。

    “谁来杀我?高某不降!”

    楚军士兵毫不理会,活捉高文贵的喊声更加响亮,七手八脚已然逼到近前。

    高文贵一转身,跳下百丈悬崖。

    ……

    王尚礼沿着宽敞的官道撤退,本来有很大的机会突围,如果他能及时回援刘文秀,胜败尚在未知之数,却被镇筸兵和宁州兵咬住了尾巴,又舍不得断尾逃生,就一直拖拖拉拉的走得很慢,等到楚军士兵大喊刘文秀死了,才发觉大事不妙。

    随着楚军铺天盖地的喊声,西军瞬间军心大乱,王尚礼也弹压不住,镇筸兵和宁州兵随即发起猛攻,眼看谭啸也带着主力追了上来,不等王尚礼下令,苗振宗和其他几位将领就夺路而逃,撤退瞬间变成溃败,三停大军去了两停。

    王尚礼被乱军裹着,顺着官道向后狂奔,跑出去没多远,远处响起一阵爆豆般的枪声,紧接着他就惊讶地看到,苗振宗又带着一队人马跑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大群的溃兵。

    “你这养不熟的白眼狼,还知道回来?!”

    王尚礼痛骂之余,也有几分欣慰,苗振宗刚才虽然临阵脱逃,但还知道回来接应自己,也算有几分良心。

    “末将刚才只顾逃命,可是跑到半路,才想起固原候尚在险境,所以立刻返回,还请固原候赎罪。”苗振宗满脸惭愧,眼睛却在滴溜溜的来回转个不停,龟儿子才想回来呢,这不是被刘体纯的火铳兵挡住去路,一顿胖揍给赶回来了。

    “罢了!你快拦住陈友龙,将功折罪。”王尚礼正在用人之际,虽觉其中有些蹊跷,也没有深究。

    “遵命。”苗振宗转身冲下山坡,山坡下面,陈友龙的镇筸兵正在快速追来。

    “杀!”苗振宗用力挥动宝剑,派出两百人马上前拦截陈友龙,然后带着一千多士兵向另一个方向跑去,远远向王尚礼叫道:“我再去前面冲杀一阵,为大军开路。”

    嗯?这个家伙在搞什么鬼?

    精明如固原候王尚礼,一时也没搞清苗振宗这样跑来跑去的是在干什么,直到他转过山脚,才看到前面官道的险要地方,已经被森然列阵的楚军堵住了去路,刘体纯的将旗在阵前迎风招展。

    “苗振宗这厮,可斩!”王尚礼气得鼻孔冒烟,敢情这个家伙不是来接应自己,而是此路不通才被迫返回,回来之后发现后路也跑不出去,又想从山坡下面钻空子……嗯,苗振宗这个办法不错,如果一直顺着河滩跑,和官道上其实差不多,还可以避开刘体纯。

    说干就干,王尚礼带着身边的残兵败将冲下官道,直奔河滩,可是南明河上突然响起连声的号角,一支满载楚军士兵的船队逆流而上,从王尚礼身后冒了出来。

    “停!快停下……回去,不能走这里。”

    王尚礼带着部队又冲上官道,心中暗自庆幸,刚才也是慌不择路,怎么会想着从河滩突围,楚军的船队不停的运来援兵,河滩上又空空荡荡的毫无遮拦,一直沿着河滩跑路,等于肉包子自己跑到狗嘴前面晃悠,随时被连皮带馅一口吞了。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山下的河滩也不能去,唯一的出路就是往山上跑,但这明显也不是一个好的选择,王尚礼想来想去,最后终于想通一个道理,想要在恶狗面前藏好一只肉包子,只能把这只肉包子藏到包子铺里。

    他拿出前军主将的权威,指挥部下收拢溃兵,把仍然带有武器的战兵集中在一起,拼凑了一支三千来人的部队,跟着他一起行动,其他的战兵辅兵加起来还有上万人,就乱轰轰的留在官道附近,任他们自生自灭,起码可以延缓谭啸的追兵。

    “我军已经战败,只能逃进大山深处。”

    这个时候,他看到了祁三升发出分头突围的信号,当下再没有半点犹豫,带着部队离开官道,进入山上的密林。

    和其他地方相比,繁茂的密林看上去安全得多,王尚礼被逼得无路可逃,和高文贵做出了同样的选择,带着部队退入山林,现在太阳已经偏西,只要能够撑到天黑,就能趁着夜色突围。

    他的运气不错,碰到的这片山林面积很大,覆盖了周围几座山头,只要小心一点,很容易隐蔽行踪,谭啸又被那万余溃兵阻挡,一时没有追上来,所以很轻松的翻过山头,把喧嚣的战场甩在身后。

    “还好本候当机立断,多少保住了一些人马。”

    王尚礼暗呼侥幸,刚才的情景可以用千钧一发来形容,如果稍有犹豫,就会被镇筸兵缠住,然后被包围,被消灭,卢明臣、高文贵和苗振宗、周武定他们肯定凶多吉少,没有这么幸运了。

    “启禀侯爷,前方和贼人遭遇!”手下将领张五突然来报。

    张五刚被王尚礼救了一命,所以忠心耿耿,一直跟在他的身边,王尚礼身边再没有其他的大将,对张五也是委以重任,让他担任开路先锋。

    “啊?贼人竟然追来的这么快!他们有多少兵?”王尚礼大惊失色,他虽然也是身经百战的老将,但是在树林里打仗,真的不在行啊。

    “看不清楚,但是贼人的阵型不小,估计有两千人上下。”张五咬着牙说道:“末将愿去杀退贼人,请侯爷向西南方向避走。”

    王尚礼进山之后,一直在向西北方向前进,希望和正向这里赶来的包胜亭汇合,如果拐向西南,就是向山下大营靠拢,想要突围和脱险,这两条路必须二选一,否则的话,在山沟里乱转早晚都是死路一条。

    “不,我军有三千多人,贼人只有两千,这一仗有得打!”

    王尚礼考虑的很清楚,不管刘文秀是死是活,楚军都会首先集中兵力,攻打他的山下大营,如果这个时候往南走,肯定会撞上楚军的主力,等于还是自寻死路。

    狭路相逢勇者胜,王尚礼命令部队展开兵力,向着前面扑了过去,如果能把敌人一举击溃,当然是最好的结果,就算打不过对方,密林里也很难布成严密的封锁线,冲过去的希望还是很大的。

    夕阳的余晖下,大片的飞鸟惊起,对面的敌军明显也发现了王尚礼,并且抢先发起进攻,树林里影影绰绰,无数身影向前冲来,可是他们和西军一样没有大声喊杀,也没有擂鼓吹号,都是闭着嘴巴,闷声不响的冲锋。

    “咬人的狗不叫,这些贼人都是贼中精锐啊。”

    王尚礼皱着眉头,一副如临大敌的慎重模样,心里却在暗自窃喜,敌军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没有擂鼓吹号,客观上都起到了帮助自己隐藏行踪的作用,把他们杀散后立刻逃走,等贼人再回头追来,天早就黑了。

    紧接着,王尚礼又发现一个问题,对面的敌人虽然战线拉得很长,但是从他们传来的各种动静来看,阵型明显有些单薄,这让王尚礼的信心变得更足,亲自带着部队杀了上去,准备把这些虚张声势的敌人一举击溃。

    “杀!”

    敌人终于冲了出来,王尚礼愕然看到,对方也穿着西军的军服,见到王尚礼的部队后,他们也一下子愣住了,只有一些脑子糊涂的士兵还是冲了上去,互相厮杀起来。

    “停!停!停!自己人,都是自己人!”

    对面的树后闪出一面三角形的红旗,红旗上大书一个“周”字,周围有一圈火焰纹,怎么看怎么眼熟,旗下又转出一员形容狼狈的将领,正是王尚礼手下的第一智将周武定。

    “周武定,你怎么会在这里?”

    “固原候,你怎么也会在这里?”

    两人面面相觑,然后哈哈大笑,刚才大家都被吓了一跳,原来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劫后余生,分外亲切,两人找了块大石头一起坐下,细说这半日的经过。

    周武定经常担任诈败诱敌,或者为大军断后掩护的艰巨任务,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在完成任务的同时,总是能够走钢丝般的逃出险境,保全自己,这次被王尚礼派去拦截谭啸,也是第一时间转身就跑,因为楚军急于追赶王尚礼的主力,竟然又被他成功逃脱,然后历尽艰险,一路逃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