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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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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归走后,转眼黄昏,冷风飒飒。陈兰桡吃了晚饭,本想去看看思奴,但因王后的缘故,便改去看陈源。陈源精神尚好,高兴地握住她的手:“我正要找你。”

    陈兰桡问:“哥哥叫我干什么?”陈源道:“之前我未细问你云郡以及神光之事,正想你告诉我。”陈兰桡便把所见所闻,事无巨细都告诉了陈源,只省去自己遇袭以及逃离路上遇险的事。

    陈源面露喜色:“神光果然厉害,我就知道他不负陈国。”

    陈兰桡却高兴不起来,陈源见她郁郁寡欢,便问道:“兰桡,你有心事?”他目光一动,若有所觉:“是了,你为了我跟思奴离开神光,唉……”

    陈兰桡一听,不由脸红:原来她方才所想,却并不是师神光,偏偏正是他的对头。

    陈源见她脸颊微红,更加误解,寻思片刻,便道:“我的伤势大有好转,你不如就留下来,不管如何,离神光也近些,去了北都,凶险未卜……”陈兰桡不等他说完,便握住他手:“不许这样说了。我、我其实很好奇北都是什么样儿的,也想去见识见识呢。何况我现在跟神光哥哥,也是不可能的了。”

    陈源心头一沉,低声道:“兰桡,是不是神光说什么了?”因为公子燕归公布要跟陈兰桡成亲之事,更加上武魏王子行事不端众人皆知,陈源担忧师神光会质疑陈兰桡的清白。

    陈兰桡眨了眨眼:“他说什么?”陈源见她疑惑地睁圆眼睛,神情里毫无异样,便知道自己是多疑了,忙掩饰道:“没什么,他对你仍很好吗?”

    陈兰桡点头:“是啊,刚才跟你说,还特意叫一个武功极高的樊伯伯保护我呢。”陈源叹道:“神光……唉,难道你们真的是有缘无分?”

    殿内一阵沉默,此刻仇如海不在,仿佛特意留出空隙让兄妹两人相处。

    陈兰桡道:“哥哥,我有件事要告诉你,你帮我拿个主意吧。”陈源问如何,陈兰桡便把今天下午王后求自己的事说了,末了便问:“哥哥,我劝嫂子不要这样,但看她好似很不甘愿,你说如何是好?”

    陈源皱眉,还未做声,就听有人道:“当然是不许了!”兄妹两人转头,却见门口进来的,正是陈王。

    陈源见状,摇摇晃晃便要起身,陈兰桡便扶住他。陈王快步走到两人跟前,打量了一会儿陈源,问道:“身体好些了?”

    陈源低头:“多谢父王,已经没有大碍。”

    陈兰桡打量着陈王,数日不见,见他的鬓边竟也多了几丝白发,陈兰桡便问道:“父王来这里做什么?”陈王看向她:“麒麟儿,你回来了。”

    陈兰桡好久没听他这么呼唤自己,心头微微一酸:“是啊,父王。”

    陈王落座,示意两人都坐了,才道:“其实你回来干什么,你该留在云郡,跟师神光在一起的呀……”陈兰桡皱眉:“父王……”还未说完,就听陈源低低咳嗽了声,道:“兰桡,父王的意思跟我是一样的。”

    陈兰桡哑然低头。

    三人枯坐了片刻。陈王又道:“虽然你哥哥是太子,注定继承王位,但是在父王心中,你却是我最疼爱的……这一次让师神光来,本来是想带你跟思奴走的,因为父王也知道你最疼思奴,你哥哥伤重走不了,思奴是小孩子,带着容易,却没想到……到底功亏一篑……”

    陈兰桡跟陈源听了,双双惊动,陈源问道:“父王……神光前来,跟您有关?”

    陈王低着头:“是师神光派人联络的我,询问可否带走思奴跟麒麟儿,说他已经计划好了,只要我答应……可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思奴不走倒也罢了,麒麟儿也回来了,咱们一家,难道没有一个可以脱出生天的?”

    陈兰桡怔然,这才知道原来师神光动手之前曾向陈王请命:“那父王为何不走?”

    陈王目光中透出失落后悔之意,道:“上次兵临城下,我被贤妃说服抛下你们,一路上,十分后悔,何况我这把年纪了,很不该把所有都扔在你们身上,这次若还只顾自己一走了之,算什么呢……”

    陈源眼中含泪:“父王……”陈王茫然道:“本来以为麒麟儿若是……有个好的归宿,倒也能安乐一世,可是最近我看太子琪实在荒诞之极,不仅非良配,更不是可堪亲近之人,纵然你跟燕归名义上成了亲,恐怕也是……”

    陈兰桡听到这里,便道:“父王,你在担心什么!女儿岂是那等任人宰割之人?”陈王道:“父王就是担心你这样的脾气,生怕你玉石俱焚。”

    陈兰桡道:“退无可退,就是玉石俱焚也是应当的。”陈王无奈,就看陈源:“你看看。”

    陈源才出声道:“所以我跟父王才更愿意神光带你走。”陈兰桡张了张口,陈王招招手,陈兰桡会意,起身走到他身边复跪坐了。

    陈王握住她的手,转头将她仔细看了会儿:“我们陈国不是武魏,跟他们也不一样,听说武魏的后宫,若是主子殡天,她们都得殉葬,若是女子失去贞洁,便要自戕以示贞烈,但是对父王跟我来说,都希望不管如何,你要保全自己,活着才是最重要的……父王的麒麟儿,生为女子,一定是这尘世间最出色的女子。”

    陈兰桡心头震撼:“父王!”

    陈源在旁听着,微笑着点头。陈王把陈兰桡拥入怀中,又道:“麒麟儿,你要记住,就算陈国真的灭了,就算陈国的人都死了,只要你在,你就是陈国,你去了哪里,陈国就去了哪里,你在,陈国就永远都在!明白了吗?”

    灯火微微摇晃,陈兰桡心中波澜涌动,起身后退,正坐跪地,向着陈王行了大礼,道:“女儿会永远记得父王教诲。”

    次日早上,程立雪自云郡退回,被太子琪大骂一顿,道:“你这废物,本想让你去立功让孤面上好看,却不想差点没了颜面,早知道就遵父皇所命,让你驻守云郡了事。”

    太子琪骂完,又问起公子燕归,程立雪道:“殿下交接之后,并未即刻进攻,只在观望。”

    太子琪不屑道:“我倒要看看他会看出什么来。若是吃了败仗,看我怎么收拾他。”

    程立雪退出大殿,沿路往外而行,正行走间,却见前方梅花树后,一道人影若隐若现,他的随侍喝道:“何人?”

    有人探头出来,向着他笑道:“咦,程将军,好久不见啦。”

    程立雪见她笑得烂漫可爱,容颜更胜往昔,站在树下,娇美绝伦,连花儿都被她比了下去,不由心头一跳,便让那侍从退下,上前行礼道:“见过殿下。”

    忽然肩头被一物戳了戳,同时一股异香扑鼻,程立雪目光转动,看到一支红梅被陈兰桡握着,正抵在他胸口。

    陈兰桡笑道:“别多礼了,上回见着你,你还对我横眉怒目,很是不屑呢。”

    程立雪闻言,心中苦笑:“殿下说笑,当时是我有眼不识。”别说是当初,就算现在见她,也觉得不过是个娇柔无依的天真少女罢了,怎会知道她出手竟会那般犀利。

    陈兰桡见他始终低头,便略放低声音道:“我有话要跟你说,不知程将军能否拨冗一谈?”

    程立雪略一犹豫,便答应了。

    两人往旁侧而行,沿着廊下走了片刻,便到湖畔,陈兰桡道:“想必你也知道了,明儿我就要去北都了。”程立雪默然点头。

    陈兰桡道:“听说程将军是会长驻庆城吗?”程立雪道:“皇命是如此的,殿下想说什么?”

    陈兰桡看着湖中游鱼影影绰绰,眼皮一垂,轻声道:“我……想求程将军,帮我照料父兄。”

    程立雪之前隐约猜到,此刻便又沉默。陈兰桡回头:“我知道这个要求太过冒昧,但我所认识的,也只有程将军了。”

    程立雪才道:“皇上该不会为难陈王跟太子的。公主是否多虑?”陈兰桡道:“许是我多虑,但我只想要将军一句话。”

    程立雪忽然道:“其实此事,公主只求燕归殿下便可,他说一句话强似我百倍。”

    陈兰桡低头,微微一笑道:“他不是不在么,而且以后,他也不一定会留在庆城啊……将军莫非是不肯答应我了?”

    程立雪望着她幽幽失落的神情,面色里略带一丝悲伤悒郁,不知为何,竟按捺不住,脱口说道:“我答应你。”

    陈兰桡面露喜色,双目看着程立雪,最终盈盈下拜,向他行了一礼:“多谢将军一诺千金。”

    程立雪心中轻叹,抬手在她袖底轻轻一扶,不由道:“公主不必多礼,上回我败在你的手上,已经……”说到这里,程立雪一笑摇头,退后一步,向着陈兰桡抱拳道:“告退了!”

    程立雪离去之后,陈兰桡徐徐松了口气,正要转身,耳畔忽然听到轻微声响,她一转头,道:“你怎么来了?”

    梅树后面,紫姬慢慢走出来,掩口一笑:“殿下离开许久,我不放心,就出来看看。”陈兰桡见她脸色依旧有些不好,便道:“你该多歇着,先把伤养好了。”

    两人并肩而行,紫姬道:“我的伤没什么大碍,公主放心好了。”见陈兰桡东张西望,便问道:“公主去哪里,这不是回宫的路。”陈兰桡道:“我想去后苑看看。”

    紫姬问道:“公主去后苑干什么?”陈兰桡随口道:“我去找个认得的人,唉……也不知道当初那通慌乱,她是不是已经也趁乱出宫去了。”

    陈兰桡走了会儿,回头一看,紫姬仍是站在原地愣愣地不动。陈兰桡道:“你怎么了?啊……你先回宫去吧,我找一会儿就也回去了。”她向着紫姬挥了挥手,自己快步离开了。

    紫姬站在原地,怔怔凝视着陈兰桡的身影消失。

    恍惚中,昔日燕归的声音在耳旁回响:“你放心,我不会杀你,但是你也不要试图作乱或者逃跑。”

    而她不屑笑道:“殿下好像忘了我只有一个主上,那就是少主。”

    燕归道:“哦……是吗,那如果我向你保证,兰桡会乖乖地回来呢?”

    她的笑容陡然凝滞,拧眉猜测他话中几真几假。燕归沉声道:“她一定会回来,等她回来,你就是她贴身保护之人,甚至可以一直跟随她去往北都,不知这个交易,能不能让你安心?”

    她沉默了很久,才问出一句:“为什么?”

    燕归淡淡回答:“因为我知道……你跟我一样,绝不会加害她。”

    陈兰桡到了后苑,此处的宫婢们多数都认得她,忙行礼。陈兰桡问道:“你们看到打扫偏库房的蓉蓉了吗?”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齐齐摇头,陈兰桡撇开他们,径直往后走去,渐渐地所见的人越来越少,她走到一所有些古旧的殿前,从偏房进去,唤道:“蓉蓉?蓉蓉……”一直找到里间,正好几个宫女入内,吓了一跳。

    陈兰桡便又问,其中一个宫女道:“回殿下,奴婢认得蓉蓉,起初她还在的,后来……不知哪一天就不见了。”

    陈兰桡问道:“哪一天?怎么不见得?她是走了么?”那宫女道:“奴婢也不知她去了哪里,起初还以为她是跟往常一样又躲起来偷懒了,后来一连过了两天都没见着她……哦,对了,是在师公子回来的那天……”

    陈兰桡一惊。那宫女道:“没错,就是那天……原本看她在,后来就急匆匆地跑的不见人影。”

    陈兰桡愣了愣,心道:“难道蓉蓉是趁着神光哥哥进宫,宫内一团混乱的时候跑了?唉,希望她安好。”

    陈兰桡回到宫中,才坐定,就见紫姬从外而来,问道:“殿下回来了,找到你要找的那人了么?”陈兰桡摇头。紫姬笑道:“后苑所住的都是些杂役,公主何苦为他们操心。”

    陈兰桡道:“不要这么说,我有个朋友住在那里。”紫姬面露惊奇之色:“公主还跟那些人交朋友?”

    霜影听了,便对陈兰桡道:“原来之前殿下忽然不见,就是跑到后苑见那个人去了?哼,从来也不跟我说……上回燕归殿下还问过我呢。”

    陈兰桡猛地抬头:“怎么燕归问过你这个?”

    霜影才要回答,紫姬咳嗽了声,道:“是啊,他也这么问过我,我也都不知道为何……殿下还没说你那朋友是什么人呢。”

    霜影这才没说话,也眼巴巴看着陈兰桡。陈兰桡道:“她是做杂役的小宫女,叫蓉蓉,人很好的,可刚才我去问都说她不见了,或许是出宫去了。”

    霜影问道:“殿下,我见过她吗?”陈兰桡想了想:“你该见过的,就是那次有人欺负她,正好给我撞上了……”

    霜影回忆了一下:“啊,原来就是她啊……”抓抓额角,不说话了。

    紫姬在旁边静静看着,嘴角微微上扬。

    入夜时分,忽然有地动之意,陈兰桡反应极快,冲到殿门口,向着云郡的方向张望,心中狂跳不已。

    这一夜她辗转反侧,无法安宁,知道云郡那边必然战事已起。到了第二天绝早,果然有消息传来,云郡那边传信,公子燕归已经发动了攻势,一夜鏖战不休。

    这消息让陈兰桡心头惶惶然,十分难受。但是刚收到这消息不久,太子琪那边就派了人来,催促质子出发前往北都。

    而且这一次出发,太子琪也会随之一并回国,原因不明。

    陈兰桡早就有所准备,稍作收拾,便已妥当,只不放心思奴。正欲去看,走到中途,正看到前方来人,当前一位,正是她的嫂子,怀中抱着思奴。

    陈兰桡行了礼,问道:“嫂子……这是要去哪里?”

    旁边的宫女低声回道:“殿下,太子妃是要一并护送小殿下去北都。”因为陈王归来,所以这些人便仍用旧称称呼。

    陈兰桡震惊,拧眉道:“嫂子,这是为何?父王跟哥哥都说让你留下的。”

    王后淡淡一笑:“兰桡,是我去求的太子琪,得了他的允许,你放心,这次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了。”

    陈兰桡心头一沉:“你求的太子琪?你……”

    王后道:“你不帮我去求燕归殿下,我只有自己想办法了,这样一来,不是两全齐美吗?”她说完之后,向着陈兰桡点了点头,抱着思奴带人径直离开。

    陈兰桡回头,有些不敢置信,但已是骑虎难下,只好镇定心神,大不了走一步看一步……她若有所思,将出殿时候,便见父王跟陈源都已经等在彼处。

    两下见了,自然又忍不住泪珠潸然。陈兰桡因怕他们担忧,故而强忍着欲哭之意,只是带笑安抚告别。末了陈源将她一抱,道:“我也是才知道你嫂子任性妄为,她是怕早给我们知道了,我们会拦着她……如此倒也没有法子,由得她去吧,若是路上……或者到了北都有什么岔子,兰桡……你不用为难……”

    陈源将她放开,又拍拍她的肩膀:“哥哥只希望有朝一日,咱们能够再好好地重逢……兰桡,不管如何,别忘了哥哥跟父王。”说了这句,便别转脸去。

    别离之际,陈兰桡心中很不好过,那边太子琪的人前来催促,陈兰桡便狠下心来,转身之际,却又停步,回过身来,跪地向着两人重行了礼,才去登车。

    那边王后缓步过来,向着陈王见礼,又对陈源道:“妾身就此别过了。”陈源神色复杂:“你竟如此……我也无话,你多保重……”

    王后也并无什么悲戚之色,抱着思奴,便登了车。

    车驾徐徐离开,陈源万分不舍,往前一步,只觉胸口伤痛隐隐,陈王忙拉住他,两人目送车驾远去,旁边等待的士兵有些不耐烦,喝道:“行了,快些回宫吧!”

    陈源见这些魏人很是无礼,便面露不忿之色,那人察觉,正要发难,却听有人道:“休得对陈王殿下跟太子殿下无礼。”

    众人回头,却见是程立雪将军策马而来,他是魏帝亲封的庆城总领,除了太子琪跟公子燕归,数他最大。而如今太子琪也要跟随车驾回北都,公子燕归又在云郡,两人离开之后,庆城便是在他掌控之中,当下那些人不敢怠慢,忙见礼。

    程立雪看向陈王跟陈源,道:“两位请放心,公主会平平安安到达北都的。”陈王见他态度温和,便道:“多谢将军吉言。”

    陈源在旁,打量着程立雪,见他不像是其他魏*士般骄横跋扈,心道:“当初兰桡校场跟他比试,让他颜面无存,没想到他竟不计前嫌,倒也是个大丈夫。”却不知道,陈兰桡离开之前早就交代过了。

    车驾一行,浩浩荡荡也有二三百人,离开庆城往北都方向进发,头两日倒也安闲无事,到了第三日上,却出了事端。

    太子琪这次离开庆城,选了几个可心意的妃嫔跟随,一路上在车内胡天胡地地嬉闹,这一日,忽然觉得厌倦,心中惦记着陈兰桡,但想要动手,又有些不敢。

    驻扎小郡之时,太子琪无意中看到王后抱着小思奴,那副情态,倒也颇为入眼,便生邪念。

    此事陈兰桡原本并不知晓,只是入夜之后,王后的贴身宫女前来,哭道:“殿下快救救娘娘吧!”

    陈兰桡翻身坐起:“说什么?”那宫女道:“太子殿下忽然闯入,强行调戏。殿下快去看看吧……再耽搁怕就迟了……”

    陈兰桡不敢怠慢,忙拉了件衣裳披好,就冲出去,一路风驰电掣,到了殿门口,就听一声惨叫。

    她心惊肉跳,跃进去后,却见王后倒在地上,太子琪的贴身侍卫马跃手握一把匕首,刀刃滴血,而太子琪斜躺旁边,正挣扎起身,指着王后怒喝道:“贱婢……你不想活了!”

    此刻外间的侍卫也纷纷进内,陈兰桡忙先去扶起王后:“嫂子?”

    王后缓缓抬头,脸色苍白如鬼,见了陈兰桡,如见救星,忙死死地握住她手:“兰桡,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