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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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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国公的管家?”裴景行听完苏衍讲的,眉毛一挑,“你确定么?”

    “当然了!”雀妖跳到二人中间的桌子上,对着裴景行叽叽喳喳道,“今年还没入冬的时候,我还跑去朱国公家里找东西吃呢,好几次都看见这个人,别人都喊他管家。哦,有一次我听见他和朱国公世子说话,说是找来了一个厉害的道士。过了几天,我悄悄过去看,果然来了一个中年道士,看上去很厉害的样子。”

    裴景行有些奇怪:“你听说道士来了,还敢过去?”

    雀妖颇为自豪:“我成妖才没多久,身上都没什么妖气。道士们防备的都是大妖怪,才瞧不上我这种连人都害不了的小妖呢。”

    “你真厉害。”裴景行言不由衷地夸奖了一句。

    雀妖浑然没听出来,扬起小小的脑袋:“那当然啦,谁让你们人总是小瞧我们麻雀。我告诉你,我还知道西京好多人家的小道消息呢。”

    苏衍用掌心揉了揉这雀妖的小脑袋,把话题拉回正轨:“朱国公世子,就是杜康楼里我们见到的那个朱志文么?”

    “没错。”裴景行答道,“朱国公与牛国公同为一等国公,第一代牛国公是开国时候便立下汗马功劳的大将,更是救过开国皇帝的命,所以一等国公世代传承,不曾降过。而朱国公则是武帝年间封的,虽然比起牛国公是晚了点,但这几代人才辈出,尤其是朱志文,比起牛春辉,大家都普遍看好他。”

    苏衍想了想,又问:“他们都和你一起去过西域?”

    裴景行一怔,随后才点头道:“的确。”

    “你觉得他们是在一起谋划什么么?”苏衍说出自己的猜测,“一个找了渔夫去河堤捕捉刚修炼没多久的小妖,一个则在大街上拐骗孩童,总觉得这两个人的行为一样古怪。”

    裴景行摇头道:“你想多了。”

    “不是的,”苏衍解释道,“我师父曾经说过,妖修炼的时间越长,越厉害,他们的内丹就越有价值,普通人吃了可以祛百病,延年益寿。如果是修炼五百年,经历了天劫的妖的内丹,就更加珍贵了。而孩童的心头肉,则是和妖的内丹有一样的功效,三四岁左右的孩童的是最好的。那个年纪,他们刚开混沌,正处于明晦相交之际。如果取一百个三四岁孩童的心头肉,熬制成百子丹,服用之后便会获得强大的力量,但也就此入魔。而且这种做法有违天道,孩童活生生被剖开胸膛,被取了心尖的一小块肉,魂魄就此成为厉鬼,徘徊不去。服用百子丹的人假如身死,死后肉身与魂魄会被这一百个厉鬼啃噬殆尽,但第二天又会恢复原样,继续被厉鬼啃噬。如此反复,生生死死,永无止息。”

    苏衍头一次说那么长的话,他的语调没有起伏,只是平静地叙述一件事,就好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一样。配上屋中的烛火,照得他的双眼忽明忽暗,尤其是那只漆黑无光的左眼,愈发显得吓人。

    几个小妖听了,一个个都屏息静气,瞪圆了眼睛,夹着翅膀靠在一起。

    裴景行脸色也十分难看,良久才开口道:“虽然他们与我曾经是同僚,一起去过西域,但也不能就此证明他们在谋划什么。而且被抓的妖怪都是刚化形没多久的小妖,他们的内丹有那么大的功效么?”

    苏衍被裴景行这么一问,摇摇头:“没有。”

    裴景行松了口气:“你也别想太多,我们的目的是救出那些被抓的妖怪,至于牛春辉绑架孩童这件事,我已经派人告知京兆尹,交给他去办了。”

    他见苏衍还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想起今天救下的张慧,又说:“对了,险些忘了说。今天我碰到有人当街殴打张慧,看样子是牛春辉吃了亏,气不过。我已经派人护送张慧回太玄观,至于殴打他的人,有一个被我抓起来,关在内衙。牛春辉一定会想办法把这个人救出去,我到时候趁机敲打他一番,你就放心吧。”

    苏衍抬头看了裴景行一眼,波澜不禁的:“好。”

    裴景行心里一直在打鼓,只好想办法转移苏衍的注意力:“咱们想想办法,看怎么救出那些小妖。”

    田七也适时道:“是啊,苏道长,先想办法把某的朋友都救出来吧。”

    眼下这件事的确是最重要的,苏衍只好暂时忘记自己脑中隐隐的担忧与疑惑,把注意力集中到这件事上来。

    “直接上门要妖是不可能的,要我说,最好的办法就是偷偷溜进去,把那些被抓的妖怪都救出来。”领头的那个乌鸦第一个发言,“救出来之后,我们全部躲得远远的,就不信他们还能再来抓我们。”

    “国公府太大,我们对那边的地形不熟,偷偷救他们危险太大了。”裴景行分析道,“要是能知道国公府里面的布置,还有妖怪被关在哪里,趁着天黑直捣黄龙,那样是再好不过了。”

    苏衍同意裴景行的看法:“那个道士或许还在国公府里,对付他倒是不难,就怕打草惊蛇。”

    “对,我们这边人数太少,真要正面冲突,只有我与苏衍两个人。”裴景行说到这,看向最初说话的雀妖,“你还记得国公府的地形么?”

    雀妖摇摇头:“记不大清了,不过我可以再去探路的,说不准还能找到那些妖怪被关的地方哩。”

    这妖怪还小,身上没太多妖气,如果是他去,的确能够在不惊动朱志文和中年道士的前提下,弄清楚国公府的地形。

    “和你一样的妖怪还有多少?”裴景行多留了个心眼,“国公府不是我们这样的寻常人家,里面很大,你一个可能不够,多派几个去。”

    又有几只麻雀和乌鸦站出来,领头那个乌鸦扫视了一圈,点点头:“这几个都是近两年新进的妖怪,派他们去没问题。”

    其中一个小乌鸦学着人摩拳擦掌的模样,摩擦了一下翅膀,跃跃欲试:“那些大妖怪总是看不起我们,觉得我们没用,给妖怪丢脸。这次我们可要给自己争口气,让他们和臭道士都知道,我们小妖怪也不是好欺负的!”

    领头的乌鸦一个眼刀扔过来,小乌鸦赶紧改口:“当然啦,臭道士是说那些坏道士,像苏道长这样的,是我们小妖怪的朋友。”

    两个人和十几个小妖又商议了一会儿,决定明天一早,这几只小妖就去国公府上方打探情况,把吴国公的府邸地形摸清楚,最好能把那些妖怪被关的地方也打听出来。

    等到了晚上,就该是苏衍和裴景行行动的时候了。

    “今天忙了一天,大家都好好休息吧。”裴景行起身走到窗户边,看了下天色,转头对苏衍说道,“就快要到宵禁的时候了,你也赶紧回太玄观吧。”

    苏衍觉得有些奇怪,要知道按照裴景行的性子,往日若是快到宵禁,他必然会邀请自己留宿。今天却突然改口,竟是催促他赶快回太玄观。

    为什么裴景行今天有这转变?

    苏衍心存疑惑,但并没有说出来,而是依言起身,冲着裴景行点头道:“那明天我再来找你。”

    “好。”裴景行想了想,又说,“明天上午我要去内衙处理公务,牛春辉指不定还会派人去内衙要人。这样,咱们定在申时三刻,大家再在这汇合,如何?”

    苏衍自然没有意见,同意了。其他小妖也觉得这主意不错,叽叽喳喳地和裴景行告别,又顺了几块酥饼走。

    裴景行亲自送苏衍出府,一旁的福伯开口问道:“少爷,今儿个怎么不留饭呢?”

    裴景行转头对福伯笑道:“福伯,你这么热情,小心把苏衍吓得都不敢上门了。”

    福伯嘿嘿一笑:“这不是看少爷难得有一个朋友,太高兴了不是。”

    裴景行听了这话,却是莫名叹了口气,仰头看了看余晖里若隐若现的月亮:“朋友啊……”

    “苏道长,你不开心么?”布囊里传来田七闷闷的声音。

    临近宵夜,路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远处隐约传来金吾卫巡逻的脚步声,以及催促路人赶紧回家的招呼声,田七便大着胆子开口。

    “没有。”苏衍回答道。

    “苏道长骗不过某的,”田七在布囊里摇头晃脑,“苏道长可别忘了,某骗人的技术那是一流的,你的表情已经暴露你的心情了。”

    “有么?”苏衍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我真没觉得。”

    “所以某才问呀,”田七又说,“这种自身都没发现的不开心,才是最可怕的不开心呢。苏道长,你是不是在生裴街使的气?”

    “不是吧。”这次,苏衍也有些不确定了。

    田七想了想,开口问道:“苏道长,你是不是觉得裴街使对你隐瞒了什么?”

    “你也这么觉得?”

    苏衍一开口,才发现自己似乎真的是不开心——难道是因为裴景行对自己隐瞒了什么的原因么?

    田七回答道:“某只是觉得裴街使似乎不想让你和那两家国公有太多牵扯。”

    苏衍在西京呆了快一年了,不再是当初那个在瓜田里捉鬼,却对人情世故一窍不通的小道士。所谓西京大,不易居,西京里聚集了不少高官贵族,不是他苏衍一个小小道士轻易能得罪的。

    裴景行是自己的朋友,或许是不想让自己明晃晃地得罪那两家一等国公,才让自己小心行事,不要随便插手。

    苏衍这么想着,心中的疑虑却怎么也无法打消。他总觉得牛春辉和朱志文两个人的所作所为是有联系的,而这件事,似乎和裴景行四年前的西域之行脱不了干系。

    不出裴景行所料,第二天一大早,他才到内衙点卯,外头就有人进来通传,说是牛春辉派来的家仆在外头求见。

    裴景行听了,提笔沾了点墨,略一顿,说道:“让他在外头等着吧。”说完,他便管自己处理起公务来。

    通传的人自去传话,牛春辉派来的家仆往日狐假虎威惯了,这会儿被裴景行晾着,一肚子不满,却又不好发作,只好苦哈哈地坐着喝茶。

    等了一个多时辰,裴景行才搁笔,喊来门口守着的人:“走,咱们去会会。”

    牛春辉的家仆听说裴景行来了,赶紧起身,笑嘻嘻地迎上去问好:“裴街使,我家少爷派我来寻人。”

    裴景行不理他,坐下之后理了理衣袖,这才不耐烦地问道:“寻什么人啊?”

    家仆笑脸一僵,他总不好大大咧咧地说寻那当街殴打小道士的人吧?

    家仆想了想,好不容易想出一套说辞来:“昨天那事实在是误会,是他们没听清,找错人了。”

    “找错人就能随便打人了?”裴景行斜眼看着这家仆,“府上的行事,倒是让我大看眼界。改明儿要是有机会,我倒要好好请教请教牛国公。”

    家仆一听裴景行把牛国公搬出来,忙赔笑说道:“裴街使言重了,这件事是我家几个恶仆行事不端,我家少爷昨天已经责罚过他们了,就剩下被抓起来这个。少爷说了,让我把他逮回去,杖责三十,以儆效尤。”

    他看裴景行沉默不语,又说:“少爷还说了,要备下重礼,给那位道士赔罪呢。”

    “重礼就不必了,你们都已经吓到人家一次,还想吓唬第二次么?”裴景行敲了敲桌子,“回去告诉牛春辉,想要人,就自己过来。”

    “这……”家仆犹豫着,“这恐怕不妥吧?不过是一个家仆,还不至于我家少爷屈尊降贵,来这地方。”

    “这地方怎么了?”裴景行反问,“要不是他,你们会去打人么?恶仆之所以是恶仆,就是因为有更加嚣张的主子在后头撑腰。牛春辉不来,这人我们是不会放的。”

    家仆气急,也懒得再赔笑脸了:“好,好!我这就去回话!”

    裴景行扬了扬嘴角,没再理会。

    牛春辉家仆走后不久,又有金吾卫进来通传:“裴街使,太子殿下派人来,请你进宫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