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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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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衍等的便是此刻!

    他左手一挥,手中三张符纸便以一个“品”字形攻向万道士!

    这三张符纸已经烧了小半,是黑暗的马车中唯有的光亮,万道士刚一掀开马车的帘子,眼睛还未完全适应黑暗,目光自然就不由自主落到这三张燃烧的符纸上。

    苏衍见万道士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吸引到符纸上,嘴唇快速翻动,符纸上的火焰登时大了数倍。

    万道士一时不备,双眼感受到热浪挟着灰烬滚滚而来,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苏衍整个人扑向万道士,手中长剑在一瞬间于黑暗之中泛出一点寒光,直袭万道士胸膛!

    他知道自己身受重伤,想逃是逃不了的,打也是打不过的。想要取胜,他就只有抓住万道士双眼还无法适应黑暗的机会,用计吸引万道士的注意力,破坏万道士的视觉这一感官,杀他一个措不及防!

    苏衍蛰伏许久,此时见万道士果然如自己所料中了计,这一扑更是拼尽全力!

    长剑刺入万道士的胸膛,只听对方闷哼一声,发出一声充满疑惑的吸气,抬起左手抓住苏衍的长剑。苏衍只觉得这个万道士力气极大,自己重伤之余根本拼不过他,原本已经没入胸膛的长剑,竟然被万道士单凭右手,一寸寸地将长剑从胸口拔出。

    “小苏道长,你可真是叫我惊喜连连啊。”万道士的声音好似一把钢刀划过铁丝,既沙又锐,刺激得苏衍眼前的重影更加多了。

    他不顾胸口还在流血,硬是从苏衍手中抢过长剑,扔在身后,随后左手往前一抓,竟然生生抓透苏衍胸前的伤口,将人从马车里抓了出来!

    苏衍被重重扔在地上,眼冒金星,喉间腥甜,忍不住趴在地上连咳数口污血。他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地方是完好的,被万道士这么一扔,五脏六腑就好似上下颠倒,搅得他肚子上的伤口愈发疼了。

    一旁狼狈躲避年轻人攻击的裴景行察觉到苏衍的异状,两手齐齐用力,左手横刀右手□□一齐朝着年轻人送去!

    年轻人的双脚黏在地上,身体先是想左倒去,躲过龙首虎牙枪的一击,紧接着又迅速起身,向着右边倒去,又躲过横刀的攻势。

    他不知道这恰好中了裴景行的计谋,后者右手划出一个半圆,一招回马枪紧跟着横刀的攻势,恰好打中年轻人的后背!

    龙首虎牙枪重逾八十斤,重重打在年轻人后背上,使得他脚下一个踉跄,身体不由自主向前倒去。

    此时裴景行已经抽回横刀,就在前方等着年轻人自投罗网!

    他右手拿着龙首虎牙枪,牢牢黏在年轻人的后背,以□□本身的重量迫使后者不得不往前方的横刀上撞。

    年轻人垂死挣扎,扭动身体,双脚上翻,竟是挂在龙首虎牙枪上了!

    裴景行当然不会让他遂愿,左手一挑,横刀随之刺向枪身!

    这一次年轻人避无可避,被横刀穿透胸膛。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胸前致命的一刀,颤抖着伸手去遮自己的伤口,好让鲜血不要那么快地流出来。

    裴景行手一抖,将年轻人的身体从龙首虎牙枪上震下来,再抽出横刀,转身便要去救苏衍。

    但他没走出几步,一只脚就被拉住了。

    裴景行转身一看,竟然是那垂死的年轻人,后者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脚脖子,试图用全身的气力去阻拦他。

    看着年轻人染血的后脑勺,裴景行突然觉得眼前一阵晕眩,仿佛又回到了西域时一般。他靠着手中仅有的一把刀,凭着心底深处不愿意死的那股劲头,在错综复杂的鬼城里艰难地活了下来,可没想到看到同伴时,才发现已经物是人非。

    沙蛇、老鼠,还有那些尸体,这些片段不停在裴景行脑海中反复闪烁,使得他太阳穴隐隐作痛。

    就在裴景行浑身颤抖,横刀险些就要脱手时,苏衍艰难地把左臂抬到胸前,捏了一个伏魔诀,嘴唇翻动,最后费尽全力喊道:“疾!”

    一股清明自裴景行头顶灌入,那些令人作呕的画面在他的脑海中四分五裂。裴景行长出一口气,不再犹豫,一刀挥下,将年轻人的双臂砍断。

    可还是来不及了,万道士不过又是轻轻一推手,裴景行就被定在了原地,手中的龙首虎牙枪发出低沉的虎啸,仿佛一头陷入困境的猛虎。

    而苏衍,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做出任何动作,只是在地上时不时抽搐着,喘着气等待死亡的降临。

    万道士看向苏衍的目光,好似后者与蝼蚁无异。他抬起右脚,一脸厌恶地把脚伸进苏衍与地面之间,用力一抬,把苏衍整个人翻了过来。接着,他毫不客气地在苏衍身上擦了擦鞋底,又踩了两脚,这才勉强满意。

    “小苏道长,你是一个有前途的年轻人,只可惜,谁让你偏偏坏了我的好事?”万道士绕着苏衍慢悠悠地转圈,脸上带着笑意,还时不时往苏衍身上踢一脚,来确认他到底死了没有。

    裴景行在一旁眼睁睁看着苏衍被折磨,双目赤红。他浑身肌肉紧绷,一直努力试图突破那股阻挡他的无形力量,手臂上的布甲因为无法继续抵挡那股力量而碎成一块块碎片,□□出来的皮肤上满是伤痕。

    苏衍半睁开眼,扭头看着裴景行,突然露出一丝微笑来。他费力地朝着裴景行摇摇头,艰难地张合嘴巴,似乎是在劝说裴景行不要再徒劳了。

    万道士往苏衍脸上瞧了一眼,突然脸色一变。他蹲下身,不顾苏衍身上满是伤痕污血,左手捏住苏衍的下巴,迫使苏衍不得不正对着他。

    “这是……”万道士右手仅有的两指在苏衍的左眼上转了一圈,他说不出是惊喜还是惊吓,不停地念叨着,“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他眯着眼睛,瞧了片刻,脸色愈发难看:“你父母是谁?”

    苏衍干脆闭上眼,不去理会。

    万道士勃然大怒:“好,反正你今夜就要死在这里,我倒要看看到时候谁来给你收尸!”

    说罢,他左手两指掐寅,五指尽数藏于甲,正是五雷诀!

    万道士看着命悬一线的苏衍,再次问道:“说不说?”

    苏衍这次干脆别过脸,用行动告诉万道士自己的答案。

    “好,好,好!”万道士气急,不再给苏衍机会,脚下踩着天罡步伐,口中念念有词:“稽首社令阳雷君,分形五方土孛神,驱马神鼓响皆应,降下真气入吾身……”

    裴景行大吼一声,拿着龙首虎牙枪的右手艰难地向前伸展两寸有余,却再次被那股无形的力量给阻挡住了。

    “苏衍!”裴景行故技重施,左手努力往前甩动,将手中的横刀扔向苏衍,结果却因为那股力量的阻挡,横刀落在地上,距离苏衍还有些距离。

    苏衍突然睁开眼,眼中燃起一线希望的火焰。他以左臂撑地,将短时间内积蓄起来的力量全数集中在左臂上,整个身体向前一扑,右手握住横刀的刀柄。

    万道士见横刀软绵绵地朝着自己的双脚砍来,双眉倒竖:“自不量力!”

    他抬起一脚,对准苏衍的手腕狠狠踩下!

    苏衍闷哼一声,手指不由自主地松开,横刀随即离手,被万道士一脚踢远。

    苏衍的这一击虽然徒劳无功,但万道士的五雷咒被打断,喉间发痒,一口污血堵在喉口。

    “臭小子,就算不用咒术,我也能宰了你!”万道士彻底发怒,左手抽出腰间缠着的软剑,手臂一振,软剑咔嚓一声,在黑夜中闪过一道寒光。

    “师兄,离开西京那么久,一回来就要杀人么?”

    眼看苏衍性命不保,突然从街的一端传来一个悠远的声音。

    万道士浑身一颤,扭头看去,发出两声尴尬的笑声:“师弟,你来了。”

    来人走近了,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的模样,嘴角含笑:“师兄劳累了一个晚上,不如去府上一叙?”

    “不必了,”万道士不再理会苏衍,而是戒备地看着来人,“国师日理万机,哪里是我这种穷苦的老道士可以打扰的。”

    国师一笑,右手朝着裴景行方向一伸一抓,一直阻挡裴景行的那股无形力量登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师兄,我们师兄弟二人二十多年没见面,我从未料到竟然会在此重逢。”

    万道士嘿嘿两声,眼中则满是愤怒:“是啊,你当了国师,我却成了败家犬。”

    “师兄是打算在这里,当着晚辈的面,由我来替师父清理门户么?”

    “清理门户?”万道士重复了一遍国师的话,“你算什么东西,还敢替师父清理门户!”

    说罢,万道士提起软剑,朝着国师冲了过来!

    国师不屑地提了提嘴角,右手迅速捏诀,左手桃木剑送出,一道火龙便向着万道士喷涌而出!

    不料万道士突然中途变招,软剑在空中划了一个圈。火龙攻来,好似碰到无形的盾牌,挟着热浪转而攻向国师!

    巨大的火龙铺天盖地而来,卷起的热潮让裴景行伤口处的鲜血一瞬间蒸发殆尽。他赶紧扑到苏衍身上,替后者挡住滚滚热浪。

    国师不慌不忙,气定神闲地一挥左手,火龙便全数钻进他的袖子里。

    只是等火龙消失后,万道士也随之消失了。

    “裴街使,吓到你了。”国师也不去追,而是走到裴景行面前,笑着说道,“师门耻辱,倒是让裴街使你见笑了。”

    裴景行抱着苏衍,问道:“还请国师救救苏衍。”

    “苏衍?”国师低头看向裴景行怀里的人,摇头道,“裴街使,你看他身上哪里有一处是完好的?伤成这样,纵然扁鹊在世,也是无可奈何了。”

    裴景行知道国师所言不虚,但他还是不想放弃,咬牙道:“还请国师出手相救。”

    国师长叹一声:“我实在是有心无力。他伤势太重,失血过多,手腕、肋骨、腿骨全都断了。”

    裴景行低头,擦去苏衍脸上的污血:“苏衍,苏衍你醒醒。”

    苏衍勉强睁开左眼,看向国师:“你是国师?”

    “正是。”

    苏衍手指动了几下,只觉得浑身提不起劲:“我师父让我……我替他,给你一……一样东西。”

    一句话说完,苏衍彻底没了力气,软趴趴地倒在裴景行怀中。一股股疲倦的浪潮阵阵袭来,苏衍只觉得周身发冷,指尖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啃噬他的骨肉。

    “嗯?”国师突然弯下腰,扯开苏衍身上挂着的破破烂烂的衣服。

    苏衍胸前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愈合。

    断了的骨头重新接上,失去的血肉再次生长,皮肤如同爬山虎一般,从腰间一路向上蔓延,将重新长好的血肉白骨覆盖住。

    国师看了眼裴景行,后者惊讶之余,没有半点惧意,反而透着喜色。

    他突然就改变了主意,对裴景行说道:“苏道友已无大碍,让他多休养几天便是。反倒是这些琉璃子留着对他有害,我就自作主张,先拿走了。”

    说罢,不等裴景行有所反应,他就直接扯下苏衍腰间挂着的锦囊,转身消失在忙忙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