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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4章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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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将军姓郑,属于首长级别,已经退休了,乘坐专列至古彭市下。

    接待员全部都是临时召集的,齐淑芳当时不在列车上,而在铁路局准备参加党支部举行的一场学习,被紧急召唤过来,因为火车站这边也不知道这位老将军什么时候才会抵达,老将军的行踪属于高级机密,不为人所知。

    幸亏贺建国今日休息,在家带孩子,她没带孩子上班。

    七斤快五个月了,已经开始给他添加奶粉了。

    估计就因为是临时接到的特殊任务,所以只有火车站里的主要领导带着一群接待员来到这里等候,而没有其他机关单位的官员。

    接待员除了有来自列车员的,还有来自歌舞团的、机关单位宣传处的,已婚未婚参半。

    总而言之一句话,那就是个个貌美如花。

    一共二十来个人,一部分被安排到老将军住宿的地方,老将军在古彭市没有房产,住宿由铁路局这边直接安排,一部分被安排到纪念塔那边,因为老将军抵达古彭市之后,一定会去纪念塔或者领导人登高处走一趟,一部分聚集在火车站的中间站台,齐淑芳就在后面这一拨的人群里,默不作声,领头的人怎么说,她就怎么听,没有强行出头。

    薛逢是负责此次接待的主要工作人员,以往的接待员归她统率,刚刚选上来的接待员如齐淑芳等人,也都得听她的,各个部分接待员的工作全部由她安排。

    从她身上,万种风情消失,英姿飒爽尽显,隐约可见大将之风。

    齐淑芳暗暗奇怪,这薛逢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如果她真的如大家所说,和江书记有所苟且,没有能力管理自己所在列车的乘务员,那么她怎么会被安排做这项重要工作?

    很多之前都挺骄傲的一群人现在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几乎无人说话。

    只有薛逢还在谈笑风生,肆意张扬地作出安排。

    周围全是荷枪实弹的军警,堪称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整整齐齐地列在站台两侧,戒备森严之极,没有一个人说话,齐淑芳注意到相邻的站台早已被清空了,所有过路的车、准备发车的车、准备进站的车或是停下、或是延迟。

    无边的寂静中,齐淑芳突然想起,自己见过薛逢的呀!

    这脑子!

    她捶了捶自己的头,不会是一孕傻三年吧?

    在贺建国提起薛逢的时候,她就说自己见过薛逢,还说她有点像照片里拿着月季花的美女。现在看,就是她,只不过自己当时相当于是惊鸿一瞥,没留意薛逢嘴角有一颗痣,所以在叶翠翠提起她时,自己没想起来,见到薛逢时也以为自己是初次见到她。

    薛逢转头看着她,“好好站着,你打自己的脑袋干什么?傻了?”

    齐淑芳回过神,马上立正站好,双手下垂,表情严肃。

    薛逢扑哧一笑,眼里透着几分暖意。

    齐淑芳心中浮现一种极其陌生的感觉,这个薛逢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过了很久,齐淑芳偷偷看过手表,大概过了四十多分钟,专列还没进站。专列没有进站的结果就是其他列车仍在停运当中,隐隐约约能听到候车厅中的鼓噪之声。齐淑芳来不及观察,因为曾经在何胜男婚礼上见到的一些市委干部陆陆续续地到了,大冷的天,满头的汗。

    今天周末呀,他们原本都在家里休息。

    他们肯定庆幸都住在市委大院,过去一个人,几乎就能全部通知到。

    接到消息后,全部心急火燎地赶过来,就怕慢了一步。

    江书记伸手扇了扇风,气喘吁吁地道:“小薛,郑老将军回乡怎么没事先打个招呼?我们好作安排呀,现在,太仓促了。”

    薛逢眼波流转,樱桃嘴微微抿起。

    “仓促什么?只需调辆车来接老将军就行。老将军是苦孩子出身,对什么都不挑剔,以前住的招待所就挺好,吃方面只要把食材准备好,自然有老将军身边的厨师亲自出马。”

    怎么听着薛逢好像跟郑老很熟的样子?

    事实证明,不是齐淑芳想多了,薛逢是真的认识郑老。

    “老将军,多年不见,您还是老当益壮哪!”随着响亮的鸣笛声,深绿车厢的专列驶进车站,停下后,薛逢第一个走到车门,等一些警卫人员下来后,她上前搀扶着走下车的一位高瘦老人,身穿半旧的军大衣,须发皆白却神采奕奕。

    紧随着老人走下来的,是个白发苍苍极是朴素的瘦小老太太和半大的少年。

    郑老一手拍了拍薛逢扶着自己的手臂,笑得很开心,“我都行将就木了,还什么老当益壮!小薛,你这嘴巴还是跟抹了蜂蜜一样。”

    “真的是,小薛啊,你什么时候说点实话?”老夫人也笑道。

    不止齐淑芳目瞪口呆,很多在私底下说薛逢这不好那不好的人也都惊呆了。

    薛逢不服气地道:“我说的都是大实话啊,老夫人,您和老将军偏偏认为我说的是甜言蜜语,真是太冤枉人了。您二老走得慢些,不然我可跟不上,住处已经安排好了,您二老先歇歇,明儿您二老想上哪儿我就陪着您上哪儿。”

    基本上就没有其他接待员的用武之地,不对,得给郑老一家三口拎行李。

    江书记貌似和郑老很熟悉,上前说了几句话,其他干部刚开始连话都没能和郑老说上一句,还是郑老一一和他们握手的时候才说上话,连服务人员都得以和郑老握手,齐淑芳和郑老握手时,郑老说了一句辛苦了,突然又眯着眼睛端详片刻,扭头问薛逢:“小薛,你来看看,你来看看,你们是不是长得有点像啊!”

    薛逢笑嘻嘻地道:“姊妹俩长得能不像吗?”

    姐妹俩?薛逢糊涂了吧?齐淑芳瞪圆了眼睛,要不是顾忌着郑老在跟前,她都想伸手去掏掏耳朵再来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除了跟郑老过来的警卫人员,其他在场听到这句话的人显然也很吃惊。

    “哦,你找到你妹妹了呀?”

    郑老顺口说了这么一句,郑老夫人也这么问,转头仔细打量齐淑芳,笑道:“长得真像。”

    薛逢笑着点点头。

    郑老道:“那就叫你妹妹也跟上吧。”

    “好。”

    薛逢答应一声,瞪了齐淑芳一眼,“傻愣着干嘛?还不赶紧搀着老夫人,平时你很机灵的啊,怎么这一会儿反而变笨了。”

    齐淑芳脑子里一片混乱,但仍然很稳当地扶住了郑老夫人。

    “别紧张,我又不会吃了你。”郑老夫人拍拍齐淑芳扶着自己的胳膊,跟郑老拍薛逢的动作如出一辙,“真是怪俊的一双姐妹花。你姐姐到现在都不肯结婚,给她介绍了不知多少个青年才俊,一个没成。你今年多大了,叫什么名字?读过什么书?结婚了没有?”

    “我叫齐淑芳,今年二十一岁,初中毕业就结婚了,到现在已经三年了。”齐淑芳迅速地把混乱收起来,认真地回答问题。

    郑老夫人见她落落大方,这才正视她。“有孩子没有?”

    “有,四个多月了。”

    “是男孩还是女孩呀?”

    “男孩。”

    “男孩好呀,男孩不用像女孩一样担心被家人抛弃。”

    齐淑芳一愣,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因为是女孩所以生下来就被父母抛弃的那些女孩子,贺七叔的好几个女儿是这样,好像原主的也有姐姐曾经是这样的命……等等,原主确实有姐姐,早就被齐父齐母抛弃了!

    具体是一个还是两个,她就不清楚了,原主的脑海里并没有相关记忆,毕竟都是在她之前被抛弃的,她也是偶然听来的只言片语。

    难道薛逢是……

    齐淑芳忍不住把目光瞥向和郑老谈笑风生的薛逢,现在仔细看看,她和自己长得确实有五六分相似,一样的鹅蛋脸,一样的柳叶眉,杏核眼、樱桃嘴,就是她的鼻梁比自己稍稍扁一点,少了自己的酒窝,嘴角又多了一颗小小的黑痣。

    郑老夫人还在问她问题,她一板一眼地回答。

    就这样,在郑老夫人和她的一问一答中到了轿车前,二老连同少年一起上了中间一辆车,薛逢指着第一辆车对齐淑芳道:“你和我坐这辆车。”

    还有江书记。

    第三辆车和第四辆车也有人坐,大部分和郑老同行的那些人。

    江书记在第一辆车里坐着,齐淑芳硬是忍住了自己已经到了嘴边的问题,倒是江书记非常健谈,而且非常平易近人,和她们俩话家常。

    “小薛,天天听你说找家人,找妹妹,怎么找到了没听你吭声?如果我没有记错,淑芳同志的伴侣是我下面办公室里的科员,叫贺建国,立了不少功劳,何书记很重用他。上次何书记嫁女儿,算是有一面之缘,可惜你没去参加。”

    贺建国出身贫农,齐淑芳也是,可是坐在轿车里,她竟然没有一点局促,也没有对轿车内部情形的好奇,江书记深觉惊讶。

    齐淑芳道:“您没记错,我爱人就在市委办公室里上班。”

    薛逢却笑道:“江书记,您记得多多提拔我这个妹夫呀!我可就这一个妹妹,两口子的前程越好,日子过得越好。”

    “小伙子很有能力,不用我提拔,也会步步高升。”江书记给了贺建国极高的评价。

    这句话么,齐淑芳听得心里很舒服。

    她看了薛逢一眼,熟料薛逢说道:“你不用有一下没一下地看着我,有什么话,等忙完了我们俩面对面地说。”

    “好。”她也想知道为什么薛逢说自己是她妹妹。

    江书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薛逢,奇怪地道:“怎么我听着你们像是不认识一样?好像也没听说你们有来往。小薛啊,淑芳同志真是你妹妹?长得倒是像,就是说话暴露了你们俩根本就是陌生人的事实。”

    齐淑芳想说自己是第一次见到薛逢,刚刚知道自己是她的妹妹,但看到薛逢笑眯眯的神情,不由自主地忍住了。

    为了真相,她现在不说话。

    江书记的问题就由薛逢来回答了,“当然是我妹妹,如果不是,怎么会长得这么像?只不过,我知道她,她不知道我。”

    “哦,这样啊。”

    江书记算了算齐淑芳的年纪,确实,薛逢老薛收养的时候是在抗战期间,齐淑芳还没出生呢,难怪不知道有薛逢这个姐姐。不过有这么个姐姐,齐淑芳以后的前程就不用愁了,薛逢可是好几位老首长的忘年交,她聪明伶俐,善解人意,十五六岁的时候就经常参加舞会,是老首长们的舞伴,还有一个等着娶她的对象,来到古彭市不过是寻亲。

    他们说话的时候,轿车却停了。

    给郑老一家安排的住处距离火车站真不远,但也真不近,就坐落在云龙山北麓,距离齐淑芳家真是近之又近,途中早已戒严,住所周围也一样,等闲人不许靠近。

    下了车,进了屋,郑老就说累了,把江书记等人都撵走了,只留了薛逢、齐淑芳和三四个接待员。郑老身边随行的工作人员数目不少,很快就把行李放到房间里,接下来是保姆收拾房间,警卫继续守卫,厨师进了厨房,井井有条。

    过了一会,郑老也让那三四个接待员离开了。

    剩下的接待员就只有薛逢和齐淑芳。

    齐淑芳觉得自己应该是沾了薛逢的光,留下来的她不是站着的,而是和薛逢坐在郑老夫妇对面的沙发上,反倒是二老身边的少年站在郑老左手边。

    保姆送上热茶,薛逢起身接在手里,然后送到郑老和郑老夫人手里。

    郑老夫人接了茶杯,夸赞道:“小薛,你还是这么机灵。”

    “在您二老跟前,我们做晚辈的哪能不机灵点啊?”薛逢笑眯眯地回答,递给少年一杯茶,接着把最后两杯茶放在自己和齐淑芳跟前,然后坐下来,冲齐淑芳一笑,“这可是郑老最喜欢喝的武夷山大红袍,错过这次机会,你下次可就见不着了,别说喝了。”

    “沾姐姐的光,我可得好好尝尝。”齐淑芳端起茶杯。

    郑老喝了一口茶,笑眯眯地道:“小薛,你想喝好茶叶,赶明儿就跟我回去,你爹给你攒了不少东西,可惜你这丫头一出门好几年,找到你妹妹也不跟家里说一声。你这妹妹长得比你俊呀,不是说结婚有孩子了嘛?明儿抱过来我看看。孩子,可是未来的希望呀!”

    齐淑芳受宠若惊,她就是一个有机会当列车长的列车员,居然有此机缘?

    薛逢不等她推辞就抢着开口:“好呀,老将军,等您休息好了,我就叫她把我大外甥抱过来,您可别忘了准备见面礼呀!”却没接郑老让她回去的话。

    郑老哈哈大笑,“你还是这么财迷!”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伶牙俐齿,我老了,说不过你这丫头。”郑老放下茶杯,揉了揉额头。

    薛逢见状,立即起身告辞。

    郑老摆摆手,“明儿一早,你们姐妹俩过来陪我先去领导人登高处,再去纪念塔逛逛,来一趟家乡,不去这两处,我心里不安生哪!”

    “都准备好了,您放心吧!”

    出了大院子,齐淑芳一双眼睛看着薛逢。

    “我记得你家就在附近,去你家吧,我也想见见我的大外甥哪。”薛逢道。

    “好。”

    齐淑芳带薛逢到了自己家里,贺建国正在哄哇哇大哭的儿子,急得满头大汗,没注意到跟在后面的薛逢,直接道:“淑芳,你快过来喂喂七斤,我冲了一瓶奶粉喂他,他根本就不愿意吃,就喝了两口米汤。”

    “这都快五个月了,前天还吃奶粉了,怎么今天一点奶粉不肯吃?惯得他!”齐淑芳嘴里这么说,手脚比嘴巴迅速,已经把七斤接到怀里了。

    一到她怀里,七斤的脸就蹭向她胸部。

    “薛同志?”贺建国这才注意到薛逢,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浮现一抹尴尬。齐淑芳没见过薛逢,他也没见过,但是他曾经仅凭着道听途说来的信息跟齐淑芳议论过一番,言之凿凿地说她和江书记有关系。

    薛逢冲他一笑,凑到齐淑芳跟前看七斤,“没想到,这孩子长得挺像我。”

    “明明是像我好吧?”她才是七斤的亲妈。

    薛逢笑了。

    齐淑芳转头对贺建国道:“我去喂七斤,你去做饭,多炒几个菜,今天可把我累坏了,也紧张坏了。”接待郑老之前,薛逢告诫过她们,即使离开,也不能随便提起郑老,想了想,她就没在薛逢跟前告诉贺建国。

    “行,你们去里屋坐,外面冷。”

    齐淑芳走进卧室坐在床沿,一边解开衣服喂七斤吃奶,一边道:“现在没有外人在了,你可以告诉我真相了吧?你真是我姐姐?”

    薛逢随意坐在梳妆台跟前的一把椅子上,右手臂的肘尖抵着梳妆台,手掌托着腮帮。

    “是,我是你姐姐,亲生的,今年二十九岁。”

    “我偶然听过亲朋好友的议论,知道在大哥上面还有姐姐,不知道是被抛弃了,还是被送人了,或者是被溺死了。”

    “我是你的大姐。我原来的名字叫作齐明芳,咱们这一辈的女孩子们,有正经名字的都带着一个芳字,有个叫齐玉芳的,比我大一岁,不知道还活着么,应该活着吧?她爹是个大夫。枣儿沟大队同辈里的姊妹们,我就只记得她了。”

    “活着,现在是个赤脚医生。”误诊了她,差点出人命。

    薛逢点点头,缓缓开口,“我不是生下来就被抛弃的,也不是生下来就被送人的,也幸运地躲过了被弄死的命运。大概因为我是第一个孩子,所以我侥幸地活了下来,但是你二姐也就是我下面的二妹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她生下来就被活埋,埋在猪圈下面,凶手是咱们的亲奶奶。印象太深刻了,即使我只有三岁,我到现在也记得清清楚楚。”

    齐淑芳吃了一惊:“活埋?”

    太惊讶了,她稍稍带了动作,乳。头就离开了七斤的嘴巴,七斤不满地“啊”了一声,自己去找乳汁的源头,含在嘴里继续大口地吸吮。

    薛逢讽刺道:“就是现在,这种事在乡下似乎也很常见吧?有什么好奇怪的。”

    “是,虽然我妹亲眼见过,但听过很多次。”齐淑芳想起了林璇,如果不是遇到林父,她可能就会成为河中的一抹孤魂,绝无现在的生活。

    “你还有个三姐,生下来就被送人了,可惜她没福气,七岁那年失足溺水,死了。”

    薛逢找她时才得知她的死讯,接着说起了自己的命运。

    她在齐家长到五岁,又黑又瘦,三四岁就开始洗衣服烧锅做饭,衣服洗不干净活着饭菜烧糊了就会挨打,大概是因为她长得貌不惊人,没有利用价值,加上那时候齐母怀孕了,家里穷得快吃不上饭,齐父及其父母想给齐母补身子,就把她卖给人当童养媳。

    “十块大洋,他们要价可狠了。花十块大洋买了我的那家人也不是有钱人,是齐麻子给介绍的人家,在山旮旯里。他家儿子是个傻子,十来岁了还不会自己吃饭,天天吃吃笑着流口水,他们家知道以后娶不上老婆,就花钱买了我,觉得我很能干,买来就能干活,还能喂他们的傻儿子,长大后给他们家的傻儿子当媳妇。”

    “齐麻子?”怎么又是个恶人,齐淑芳皱眉。

    “就是他,他有一脸的□□子,咱们还得叫他一声叔呢!就这么个人,良心都被狗给吃了,听说年轻时就是个二流子,专门买卖人口,也不知道他走了谁的门路,建国后居然没被清算,还到处蹦跶。我到这里后,本来想找他算账的,就是一直没机会,去年还是前年来着?哦,是前年。前年我都谋划好了,给他设个圈套,治死他,结果晚了一步,他陷入拐卖妇女儿童的大案子,叫一枪子儿给崩了。你知道这件事吧?”

    齐淑芳点点头,她不仅知道,而且没人比她清楚这件案子背后隐藏的势力了。她救了慕雪寻,齐麻子、詹仁怀被绳之以法,算不算间接报了薛逢被卖之仇?

    “你被卖到傻子家,后来呢?为什么现在叫薛逢?”

    “我爹姓薛呀!”薛逢眉眼染上一丝幸福的笑意,然而,这一丝笑容在回想往事时消失殆尽,“我又不傻,怎么可能甘心长大后嫁给一个傻子?于是我就逃了,我记得那天特别特别冷,我逃出了山旮旯,幸运的是,我遇到了剿匪的解放军,我向他们求救。”

    说到这里,薛逢变得很激动。

    在见到解放军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得救了。

    不出所料,她被解放军收留。

    原本打算把她托给老乡收养的,但是她害怕自己再次被卖,当时她在后勤打杂,听人提过刘老的女儿失踪不见的事情,于是她就跑到当时最大的官跟前,求他不要把自己扔下,她可以留下打杂,烧火做饭洗衣服她都能干。

    “当时的慕将军看我可怜,动了恻隐之心,正好他身边的警卫员受了伤,我就厚着脸皮跑过去给他端茶倒水洗衣服,求他帮我跟慕将军求情,慕将军就没再提出把我给人收养的话。我成功地留了下来,一直留在后勤,大家都挺照顾我的。战役结束后,我照顾过的那位警卫员就向组织请求收养了我,他就是我现在的爹。”

    建国后,百废待兴。

    薛父妻子儿女都死在战乱中,后来没有再娶,薛逢跟着他,也吃过苦,受过罪,好在慕老很有本事,风雨摧不动,薛父顺顺利利地退了休,现在时常在慕老跟前走动。

    十来岁后,她渐渐长开了,变得越来越好看,不再是小时候又黑又瘦的齐明芳。

    她喜欢唱歌跳舞,不过没得到薛父的支持,只好专心致志去上学,经常在学校里参加艺术表演。十六岁那一年,因为自己父亲的原因她走进首长们举行的舞会,慕老还记得她,叫她一起跳了一支舞。她的舞姿很美,人又聪明伶俐,从来不惹是生非,也不倚仗自己认识首长就欺负人,好几位首长都喜欢和她跳舞、聊天,自然而然就有了很多门路。

    “我曾经也是郑老的舞伴,所以和郑老很熟。”薛逢主动提起自己和郑老熟悉的原因,“郑老夫人性子直,因为出身贫困,所以特别担心郑老学别人换老婆,把郑老看得可紧了。那时候郑老夫人身体不好,不愿意让郑老找别人跳舞,于是就挑中我了这个小丫头,我算是郑老的固定舞伴。这几年嘛,不大举行舞会了,我就来这里说寻亲。”

    这时,七斤已经吃饱了。

    齐淑芳竖抱着他,一边拍打出奶嗝,一边道:“寻什么亲啊?如果我是你,我肯定不会回来寻亲。既然被抛弃了,就说明亲情已断,无需再续。”

    “你以为我是认他们几个老不死的啊?”薛逢嗤笑,满脸恨意,“我才不认他们!就算他们知道了我,找上门来,我也不认!我啊,其实就是想离开北京静一静,那几年北京太乱了。另外就是我想知道卖我的时候,那一胎生的是男是女。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来的吗?”

    齐淑芳当然不知道,摇头。

    不少人提起薛逢,但都没说薛逢是什么时候工作的,只说她升迁的速度非常快,从一个小小的列车员一跃成为列车长,并且拿三级服务员的工资,而且套行政工资。

    薛逢淡淡一笑:“我找到枣儿沟大队时,他们刚把你卖了两百多块钱。”

    啊?那不是原主出嫁前?

    齐淑芳吃惊地望着薛逢,把吃饱喝足后啃自己拳头的儿子放到床上,给他盖上小被子。

    “没错,就是你结婚前,我去过枣儿沟大队。好像他们用卖你的钱娶了儿媳妇吧?二百多块钱呢,相当于二百多块大洋,你可比我贵多了。”

    齐淑芳失笑道:“我和你又有什么不同呢?一样被卖,不过价有高低而已。我记得,不少人都说,如果不是我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那么我就会和我的几个姐姐一样。小时候不懂,长大后才明白这些话的意思。我上到初中毕业,其实我已经考上高中了,可惜没有机会继续深造。然而,现在我并不后悔,建国对我很好,现在日子过得很滋润。”

    她最感激的是原主。

    仔细想一想,她挺对不起原主,虽然原主没有打猎的本事,可能过得没有自己现在这么滋润,但是有贺建国这么好这么有本事的丈夫,一定会过得比一般人幸福。

    这份应该属于原主的幸福被她霸占了。

    一开始,因为生活态度的不同,她还在心里说人家抠门,其实很不应该的。

    她应该对原主心存感恩,而不是轻慢。

    节俭,本来就是这个时代大部分人的生活习惯,并不是只有原主一个人,见识得越多,她心里越是后悔曾经的自以为是。她凭什么批判别人的生活态度呢?如果没有原主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钞票,自己无法在供销社里买一大堆东西。

    即使穿越并不是她的本意,她也背负着一份沉重的道德枷锁,生活过得越好,愧疚感越深,毕竟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她占据了别人的身体,虽然根本不是自己控制的。

    原主的魂魄是生是死?她不知道。

    如果苍天有灵,如果可以烧香拜佛,她一定祈求苍天、祈求满天神佛让原主的灵魂穿越道一个自由而美好的时代,享受无忧无虑的生活,自己的那个世界她最好是别去了。请允许她自私一下,她不希望原主回来,因为丈夫是她的,儿子是她的,朋友也是她的。

    凝望着眼前和原主有着五六分相似的薛逢,齐淑芳听她说道:“那是因为你的运气比较好,遇到了一个挺不错的丈夫,如果遇到一个吃喝嫖赌无恶不作的恶男,看你后悔不后悔。”

    “那肯定会后悔,我又不是找打的傻子。”齐淑芳二话不说地回应。

    薛逢笑容灿烂:“没想到你我从小没在一起生活过,性格倒是挺像,不止容貌像。我知道你和我命运没啥区别以后,我就不恨你了。在此之前,我挺恨你的,凭什么我被卖,而你可以留在家里平安长大。后来啊,我打听到,你从小好像也没过过好日子,跟我一样天天洗衣服做饭,受齐书德欺负,每天还要打猪草挣工分,过得比我凄惨多了。”

    她说到这里,补充道:“我是说,比我跟我爹的日子是凄惨多了。我爹就我这么一个女儿,很疼我,我吃过的苦都不算苦。”

    “是啊,结婚前没过过一天好日子,三年不知肉味。”原主的回忆清清楚楚地告诉了齐淑芳,“那时候五斤草算一个工分,一天不拔够三十斤草挣够六个工分,爹娘照脊背就给我几巴掌,没打脸是怕伤了我这张脸,叫人看见。”

    “六个工分?”薛逢对这个不太了解。

    齐淑芳点头:“有工分才能领粮食,没有工分就没有粮食。齐集大队土地肥沃,以前是大官的田庄,每年的收入都高,十个工分最低是五毛钱,六个工分就是三毛钱,三毛钱能买五斤红薯干或者三斤多玉米面。最高就是今年,十个工分一块钱,我们贺楼大队最高才两毛。”

    薛逢似懂非懂:“我不问了,反正和我没关系,我一辈子都不会去务农。”

    “那是,你现在是列车长,三级服务员。”

    薛逢翻白眼:“什么三级?你得的都是什么落后消息?一级列车员好不好?我现在拿的是一级工资,九十七块钱。我来古彭市之前可是拿到文艺10级工资,套行政17级,一个月工资九十九块钱!我调到这里以后,我跟领导说,我想重新开始,力求给国家减轻负担,这才当了几个月列车员,然后又升为三级服务员,没半年就升为一级了。在北京,一级服务员可以拿一百块钱的月薪。古彭市是五类工资区,少了三块钱。”

    “一级?”火箭一般的速度啊!

    齐淑芳工作不到两年,拿七级工资以为已经很快了,没想到速度最快的是眼前这位。

    “那可不!我从来都不会委屈自己,反正我原来的级别在那里摆着,我又不是降职过来的,我原来的职务还保留着哪!”提到工资,薛逢才想起自己进门后就忘记的事情,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包着的长命锁,金灿灿,亮闪闪。

    “你这是?”

    长命锁带着一条金链子,她把金锁套在七斤脖子上,“男孩子应该带锁,保佑他长命百岁。我暗中观察一二年,觉得你为人处世挺符合我胃口,我就勉为其难认了你。这可是我大外甥,我给他的见面礼。为了打这个金锁,我可费了不少劲。”

    “这如何当得起?”齐淑芳抓住金锁就想取下来。

    连着金链子的金锁沉甸甸的,刻着“长命百岁”四个字,只比一根大黄鱼轻一半。

    薛逢按住她的手,不悦地道:“我又不是给你,你有什么资格替我大外甥拒绝?如果他不喜欢,等他长大了再来跟我说吧。”

    齐淑芳啼笑皆非,只能道谢收下。

    薛逢立即转怒为喜,伸手摸了摸七斤已生发茬的小脑袋,“你这个儿子倒是挺可爱,过两天跟我一起抱去见见郑老,毕竟郑老是发过话了。郑老出身贫苦,向来平易近人,结识这样的大人物,对你们有益无害。”

    “这怎么好意思?我以为郑老就是客气话。”齐淑芳真的这么认为。

    “什么客气话,郑老一辈子就不会说客气话,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几位老首长里面,我最佩服慕老和郑老,最不喜欢刘老。说到刘老,你和李莹关系挺好?”

    “嗯。”

    “李莹倒还好,说不幸运吧,她不像我被卖给一个傻子当童养媳,说幸运吧,那是个有毛病的聋哑儿。和咱们一样,她这辈子没摊上好爹娘,自己从小被寄养、被遗弃,娘死了,一个娘生的兄弟姐妹也死光了,算她聪明,没回京。现在的那位刘夫人可不简单,也因为李莹没回京才放过了她,不然……”薛逢一阵冷笑,真正善待前妻子女的后母有几个?

    原来,李莹同父同母的兄弟姐妹都死了?齐淑芳感慨万千。

    薛逢跟她说了不少北京的人和事,也跟她分析古彭市里有哪些人不能得罪,有哪些人可以不必在意,齐淑芳趁机问起江书记。

    薛逢撇撇嘴:“你也听那些流言蜚语?”

    齐淑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光听人这么说,但没有确凿证据,一直保持怀疑当中。”

    “如果没有我背后那些关系,你以为他会对我客客气气?别天真了。我们当然有关系,他是刘老的妹婿,在北京见过,我能进的舞会,他就进不了。我来到这边后的工作,就是他给安排的,我经常给他和他老婆捎信带东西,熟悉得很。我再怎么不喜欢刘老,刘老也是一位老将军,是慕老和郑老曾经的战友,我傻了才会得罪他妹妹。你以为江书记那些对头是吃素的啊?真有其事,还不赶紧把江书记拉下马。”

    薛逢一直都是个聪明人,聪明人不会做蠢事。

    吃饭时,她敲打了贺建国一番,言下之意就是别看我们姐妹俩不同姓,也没打算正式相认,但是你想欺负我妹妹就得掂量掂量胆子。

    贺建国连说不会,他这才知道薛逢是自己大姨子。

    想到自己跟齐淑芳说的那些流言蜚语,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叫你听信流言蜚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