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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章

    靖武帝留下来,是因为在刚才的某一个瞬间,他突然想起了十六岁的左滢。

    那时候的她还是个娇俏活泼的小姑娘,就像是一阵清新的风,猝不及防地走进了他沉闷无趣的生命。

    他记得她在王府里建了一个花台,他们时常在那个花台下共饮。有时天空下起了毛毛细雨,她也不肯回屋,任由一头青丝在风中翩然起舞,袖风染雨,美好得如同画中的仙子。

    皇贵妃进宫后,也在襄乐宫建了一个类似的花台。只是后来,把酒东篱的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时候,靖武帝曾经问她——“滢儿,我只宠你一人可好?”

    她没有兰妃懂得风情,而是在他怀中眨着两只大眼睛,懵懂地问:“那姐妹们怎么办?”

    “你说她们会怎么样?”

    “我和她们关系都很好,应该不会怎么样吧!哈哈……”

    皇贵妃的一声嘤咛,让皇帝从回忆中醒来。

    他看向这个自己曾经非常喜爱的女子,久违地关心道:“怎么样,好些了吗?”

    皇贵妃无声地轻轻点了点头,却又是落下两行泪来。

    “你以前可没这么爱哭。”皇帝叹息一声,替她擦了擦眼泪,“朕带你去骑马,就算从马背上摔下来,你也咬着牙不肯流泪。马术师傅都说,你比男人还要强悍。”

    “皇上……滢儿觉得好累。”

    见她终于肯开口说话了,皇帝轻轻笑道:“那就好好休息。母后已经下了懿旨,让兰儿帮你打理后廷,你可以好好歇歇了。”

    兰妃果然毫发无伤。也是,太后和皇帝都护着她,兰妃怎么可能有事。就连江浙楚不樊那么大的案子,皇帝都压住不放,可见皇帝对兰妃的容忍程度有多高。

    这个结果还算是在皇贵妃的意料之中,但以她的处境,根本没办法为自己的料事如神感到开心。

    见皇贵妃露出怅然的神色来,皇帝心念一动,低声问她,“滢儿,礼嫔说是兰儿授意宫女推的你,是真的吗?”

    皇贵妃不答,反倒盯着皇帝的眼睛问,“皇上相信吗?”

    靖武帝缓缓摇了摇头。

    皇贵妃似是轻轻地笑了一下,笑容里又是苦涩又是心酸,“那就不是……是我不小心,自己摔倒的。”

    这便明显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了。在皇贵妃这个年纪怀上龙胎实属不易,她怎么会拿自个儿的孩子开玩笑?

    原本还坚信兰贵妃的皇帝,突然有些生疑。

    难不成此事,当真乃兰妃所为?

    但他不可能因为这一点点怀疑和对皇贵妃的愧疚,就立即处置了兰妃,这并不现实。

    皇帝只能想办法,给皇贵妃一点点补偿。“滢儿你放心,老三的差事最近办得不错,等过些日子,朕就封他为郡王。”

    他顿了下,又道:“温儿出嫁的时候,朕也会给她一个尊贵的封号,让她以嫡出公主的礼制风风光光地嫁人。还有咱们的四公主,你不想让沫儿太早嫁人,朕就多留她几年。”

    皇贵妃听了,想要挤出个笑来谢恩,却是怎么都做不到。

    她这副模样,连薄情寡义的皇帝见了都是面露不忍,不禁别过了头。

    皇贵妃这一跤摔的,不仅没落胎,还让皇帝对兰妃生疑,又为儿女挣到这么多补偿,后宫里人人都说皇贵妃走了一步好棋。

    可是只有皇贵妃本人知道,这一步棋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左思怀孕满三个月后,进宫报喜。

    隆冬已过,依依杨柳纷纷抽出嫩绿的新芽,枝茂叶盛。

    左思一路穿花拂柳,来到襄乐宫后院的花榭。

    花木丛中的台榭上,摆放着一张质地上称的酸枝木八角几。几案旁边摆放着几个肉桂粉锦缎坐垫,皇贵妃和煜王妃正端坐在上。

    左思娉娉婷婷地行了礼后,缓缓跪坐在二人下首。

    皇贵妃看着行礼如仪的侄女,面露欣慰之色,“最近还好吧?害喜害得厉害吗?”

    左思温婉一笑,“劳姑姑挂念,绯心一切都好。姑姑呢?”

    皇贵妃点点头,却是一副不愿多提的样子。

    左思也不好再问,只默默地饮茶。

    这时候,忽听煜王妃笑道:“知道你有孕的消息,去贤王府贺喜的人应是络绎不绝吧?听说大皇子长驱征伐,千骑齐发,打了高丽人一个措手不及,皇上知道后很是高兴呢。”

    裴子扬首战告捷的消息,左思不说头一个知道,也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

    她笑盈盈地点了点头,脸上不自觉地带了几分骄傲,“是呀,是有不少呢。母亲怕我应付不过来,就让我准备一下,这两天就回娘家待产。”

    “真好。”煜王妃由衷羡慕地说:“真是嫁了人才知道,还是家里面最好。”

    恪皇贵妃去年才省了亲,可在她看来,却并非如此。“我们的家人没有变,可是这个世道变了。我们左家,永远都不可能像从前一样了。”

    煜王妃愣了一下,不解道:“娘娘何必说得如此悲观呢?皇上不是说,等大皇子回来,就封三皇子为郡王?还有三公主和四公主……”

    恪皇贵妃摇了摇头,面容冷峻,“皇上给我们左家的,只是封赏。逐渐收走的,却是实权。你看我们左家满门,不过两朝,就出了一个承恩公,一个尚书,两个皇妃,两个王妃还有两个驸马……门生遍布朝野,又与三大家族广结姻亲……可以说,左家之贵,倾动朝野,熏灼四方。”

    煜王妃不解道:“这不正是我们想要的吗?”

    恪皇贵妃冷声道:“你错了。我们左家的富贵,全都系于皇上一人身上。可现如今,皇上是看不过眼,想要打压我们了啊!”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恪皇贵妃也是经过了和兰妃的这一次交锋才知道,于后位之争上,她根本就没有胜算。

    因为皇帝所能给左家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煜王妃和左思闻得此言,皆是暗暗心惊,心中又慌又乱。

    恪皇贵妃突然抬眸看她,沉声道:“绯心,你怀着孩子,姑姑原本不想和你说这些。可是这一回的事情让姑姑明白,我们左家的富贵,根本就不在姑姑身上,而是在于你啊!”

    “我?”左思几案下的手指,惊讶地指向自己。

    “没错,就是你。”恪皇贵妃道:“本宫看似是后宫第一人,实则身居皇贵妃位多年,皇上都没有立后之心,想来心中后位人选已然另有他人。本宫若想为左家谋得什么,就只有消耗过去那点儿可怜的情分,根本不可能长久。为今之计,唯有放弃后位,将目光放长远些,保住皇太子位。只要太子不是兰妃的儿子,或是子扬,或是子央,我们左家就还有希望。”

    左思神色郑重地点了点头,看似不声不响,实则她已经把皇贵妃这些话都牢牢地刻在了心里。

    皇贵妃长叹一声,倦然道:“上回你问本宫,可想让自己的儿子登上太子之位。说句老实话,都是做母亲的人,怎么会不想?可是本宫知道,子央看似子以母贵,是皇子中出身最高的,可是实际上恰恰是因为本宫的缘故,他绝对与皇位无缘。皇上专宠兰妃,不会允许本宫成为皇太后,威胁到他的爱妃。所以……”

    她盯着左思,目光明亮,像是两把锋利的刀,“我们左家能否抓住这一线生机,就靠你了!绯心!”